征文：墨香悠遠，孝道綿長

　　征文：墨香悠遠，孝道綿長

　　文 | 蘇欣

　　把寫作和盡孝攀扯上關(guān)系，總感覺這頂帽子扣得過大了。可事實上，若不是母親隔三岔五的耳提面命：閨女，別忘了給媽寄“生活費”啊。以我這閑散慣了的性格，別說文字不會常見紙端，只怕就連最基本的投稿都提不起興趣來。

　　母親并不等錢用，她身體不錯，不用常常進出醫(yī)院，退休工資雖不甚多，但應(yīng)付生活綽綽有余。因我遠在國外，與母親并不能時常團聚，在別的老人忙于含飴弄孫之時，她的全部心思除了伺花弄草之外，就只會盼著每周兩次固定的視頻時間聊以安慰。

　　一個周末，照例和母親匯報工作，我隨口說到最近有篇稿子發(fā)了，稿費地址留的母親住處，讓她注意簽收。視頻中母親精神大振，連連追問詳情。我說，不過是篇小稿子，哪里至于如此激動。母親頗不認同，說閨女的作文又登報了，媽能不開心嗎？

　　作文登報，始于我的十歲。那是一篇作文課的作業(yè)，被指導(dǎo)老師投出，意外地獲得了全省小學(xué)生作文大賽的一等獎。稿酬五元，匯款單和樣刊獎杯，郵到學(xué)校收發(fā)室，我一下子成了小名人。我滿腦子只在計劃這天降五元該怎樣分配，母親的興致卻如同點著火的炮仗，一飛沖天。

　　在這之前，忙于工作出差，置地買房，母親對我的學(xué)習(xí)向來疏于過問。我是她眼里不用操心的老實孩子，好好上學(xué)，乖乖做事，天資雖不甚聰穎，好在羞恥心強，自律性高，總不會出亂子就是。母親對于名不見經(jīng)傳的我，不知何時竟然在文字上有所進益，甚為驚喜。

　　那時我對于身邊這些突然多出來的關(guān)注只覺困擾，因為習(xí)慣于扎在人堆里不顯山不露水，看似沉思、實則發(fā)呆的我，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在慣了，只當這是個偶然事件而已。

　　我愛讀書，不愛講話。別的孩子在班會上繪聲繪色的講故事，我雖然早已看過比那精彩數(shù)倍的書，卻是標準的茶壺吃餃子，有嘴吐不出。讀書，只因書里的世界讓我癡迷。我饑不擇食的讀書，連一張紙片也不放過。

　　父母文化不高，但他們樸素的認為，多讀書總沒有壞處，并且執(zhí)拗的相信字多的就是好書。在他們有限的能力范圍內(nèi)，盡量滿足孩子的讀書欲，在這一點上，我受益匪淺。人讀的書和走的路一樣，都會沉淀在骨子里，多年以后，我都對父母此舉深為感激。

　　當母親看見從書堆里爬出來的女兒，自己也把作文變成了鉛字，那種自豪無與倫比。她像發(fā)現(xiàn)所羅門寶藏般，恨不得對全世界廣而告之。對于發(fā)表在書刊上的鉛字，母親有一種迷信般的崇拜。她把我的第一份稿費和樣文鑲在一個金邊鏡框里，掛在廳房最顯眼的地方，日日擦拭，時時端詳。

　　接下來，并未能如母親所愿，女兒從此順利走上文學(xué)之路。我照舊沒心沒肺的讀書，發(fā)呆，胡思亂想，除了作文課，從不另外動筆寫字。母親干著急，只得想出一個辦法，帶上禮物去拜訪我的語文老師。她把從語文老師處得來的幾個書刊地址如獲至寶，把我的作文一一謄寫出來，貼上郵票投出去。

　　那些作文課上幾十分鐘內(nèi)完成的文字，都是一蹴而就，未曾修改，行文構(gòu)思難免粗糙。我又并不熱衷于修改投稿，所以母親投出去的文章大多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她守著空空如也的信箱，卻總堅信中稿的通知會像鳥兒般翩翩飛來。

　　真正愛上寫字時，我已是一名高一的學(xué)生。花季少女，情竇初開，不善言辭的我把那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全都藏在日記中。那時鐘情的對象，是隔壁班的體育委員，性格明朗，體健貌端。盡管背地里已經(jīng)有了好多對校園情侶，我卻從來沒有把情書交出去的勇氣。于是，把筆紙幻想成他，我和文字談起了戀愛。

　　一個少女把她對愛情的向往和憧憬訴諸筆端，難免稚氣卻不乏真心。那些朦朧羞澀的文字，雖不能見于世人，我對于能以文抒情，用筆達意卻很歡喜。于是，試著在課余寫些小文，怯怯投出，竟有收獲。母親在幾年的等待后，終于又在自家的郵箱里看見來自某某報紙某某雜志社的信封，直嘆守得云開見月明，女兒開竅了。

　　那時心境已不同十歲，被動收獲的快樂遠不及主動付出的喜悅。我在書里沉寂良久，終于從別人的世界走出來，一心想用文字構(gòu)建自己的樂土。文章見載，最快樂莫過于母親，她總會帶著十足滿意和萬分驕傲地說，看，我閨女的作文又登報了！看信箱，跑郵局，領(lǐng)稿費的日子，我負責寫，母親負責收。

　　年少時的我，相貌普通，性格內(nèi)向，學(xué)習(xí)成績，體育文藝沒一樣出彩。帶著近視眼鏡埋首書叢，灰頭土臉的我，存在感微弱的幾近透明，如今想來，竟似從未有過光芒四射的時刻。我從來不是個令父母驕傲的孩子，沒讓他們在同事親戚面前有過炫耀的資本，除了那些稿費和樣刊。細細想來，母親對我第一次作文獲獎的過分熱衷，其實是欣慰多于激動，她很樂見于一向平凡的女兒原來也會閃閃發(fā)光耀眼奪目。

　　與其說對文字要心存敬畏，不如說與文字情難割舍。畢業(yè)，出國，工作，結(jié)婚，生子，一路坎坷，諸多波折。我并沒有成長為一個文藝女青年，而是寫著煙火味兒的文字，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寫作之于我，能療傷，會補拙。我不喜歡把寫作稱為碼字，前者感情做主，后者機械無味。情之所感，筆下成文，我編不來精彩故事，只能寫平凡日子。

　　在國外多年，小文散見報端，卻終不成氣候。自我離家，母親已久未曾收到報社的來信和匯款單。我也不再是那個只會啃書的靦腆少女，不會再像邀功一樣把登載出來的文字向母親炫耀，不會再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我工作生活繁忙，料在異鄉(xiāng)奮斗不易，一度以為我早已棄筆。其實博客，日記，網(wǎng)站，公眾號，如今的文字載體多種多樣，我的寫作從未間斷，文字陪伴我走過的日子，踏實而溫暖。可在母親的心里，只有發(fā)表在紙上，印成鉛字的才叫文章。就像她不習(xí)慣電子相冊，定要把照片打印出來收藏成本一樣，能捧在手里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才能令她信服和滿足。

　　當母親告訴我，拿著我的身份證到郵局取錢，大聲告訴人家這是閨女的文章發(fā)表了時，我仿佛看見平時穿著隨意的她特意梳妝打扮一番，面帶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興匆匆走去郵局的樣子。

　　匯款單上的數(shù)字，換成花花綠綠的票子，錢雖不多，母親卻仿佛國立銀行就在她手上一樣。因為有時會電子轉(zhuǎn)賬，或者微信付款，現(xiàn)實中她替我領(lǐng)到的稿費，和我逢年過節(jié)匯給她的孝順錢比起來，實在少得可憐，可母親說，那才是她的“生活費”。我想，為了母親的“生活費”，為了她看到樣刊時的驕傲滿足，為了她去郵局領(lǐng)錢時的小小虛榮，我還是會寫下去，不圖名利，只為孝心。

　　— END —

　　蘇欣 居海外，愛文字。喜歡讀書，電影，美食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微笑。做明媚女子，寫溫暖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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