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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包弟》結構與主題的多重分析
《小狗包弟》結構與主題的多重分析作者/ 曲競瑋
《小狗包弟》是巴金晚年懺悔和反思的起點。在此文中,巴金用舒緩自然的筆調寫沉重的故事,表現出重大的時代主題。然而一般分析多著眼于作者對小狗的“歉意”,而未能發(fā)掘出更重大的社會和思想的內涵,這是岡為對文章的結構分析不夠,才流于表面。以下筆者嘗試用不同的方式分析此文的結構,以期對文章的主題形成更加全面深入的認識。
縱向結構與精神創(chuàng)傷
首先,我們試對文章進行一番通常意義上的縱向分析。從縱向的也就是歷時的角度著眼,《小狗包弟》的結構可以分為序幕、主體和尾聲三個部分。
序幕部分是“文革”中一個藝術家與狗的故事。如果去除“文革”的背景,這本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狗的習性本來如此。但放在“文革”背景中,這件事情就顯得驚心動魄。因此,這段敘述的意義也就在于為下文小狗包弟的故事提供背景,卻不在于用一個狗的故事引出另一個狗的故事,所以這部分稱為“序幕”遠比稱為“引子”更加妥當。序幕部分提供的背景既是社會的,也是心理的。在當時那種殘酷的現實中,誰人不想自保,人情何其冷漠,卻并不覺得有愧于人,是一只小狗撕破了現實,照出人心的冷酷、人道的淪喪。讀過這段故事,再看小狗包弟的故事,就能體會到作者想要保護包弟是承受著多大的壓力,而最終雖然將包弟送去解剖,也并不是最凄慘的結局、如果被小孩子抓到,包弟的下場不堪設想;如果被紅衛(wèi)兵查到,作者一家人都可能岡此而更早遭殃:這是沒有發(fā)生的事情,卻是符合邏輯的事情。沒有這段序幕,讀者就難以發(fā)覺包弟故事暗藏的血腥,就體會不到“我”和包弟故事另一種可能更加悲慘的結局,就難以感受到“我”的沉重和痛苦。因此,這段序幕在文章結構上意義重大。
小狗包弟的故事是文章的主體。這部分看似隨意寫來,也仍然有著既自然又嚴密的結構。包弟本“是一條日本種的黃毛小狗”,“它還有一位瑞典舊主人”,看似平實的敘述,卻與序幕部分藝術家“里通外國”的罪名相關聯,暗暗給人造成一種壓力。包弟一出場就有兩個行為特點,一是“作揖”,一是“尖叫”。作揖是可愛而于人無害的,包弟需要主人的保護,最后卻岡受到成脅而被送去解剖顯然十分無辜;尖叫則雖無害卻可能招致禍端,開始不覺有什么,紅衛(wèi)兵出現以后就讓人心驚肉跳。這兩個特點貫穿始終,前后照應。而作者從籬笆縫里看見的鄰居被抄家的情景使“我們”決定把包弟送去解剖,這又是左右映襯。
十三年以后的所見所思構成尾聲。院子前后是“衰草”、“垃圾”、“化糞池”,一副破敗的景象,而“竹籬笆換成了無縫的磚墻”,仿佛在抗拒回憶;葡萄藤也拔了,花也沒了,作者看見的是“滿園的創(chuàng)傷”。須知“創(chuàng)傷”一詞一般不能和生命體以外的事物搭配使用,此處“滿園的創(chuàng)傷”實際上是觸目神傷,是滿心的創(chuàng)傷。災難雖然過去了,但包弟已死,蕭珊也不在了,而社會環(huán)境未見變得更加美好。人非物亦非,作者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大夢”,最后作者向包弟表示了歉意。這是過往的創(chuàng)痛經歷留存心靈里的深沉回響,從結構上看,尾聲部分是在感情上總結了全文。
以上縱向的結構分析實是一種感性的分析。通過分析可知,文章完密的結構中有清晰的感情線索,而結構的重心在尾聲部分。全文的主題句就是“我好像做了一場大夢”,集中表現出感情的折磨、情緒的幻滅。而由此出發(fā),文章的主題很自然地呈現為“精神創(chuàng)傷”,這就是文章的情感主題。只是這種精神創(chuàng)傷的具體內涵卻不十分清楚。下面我們嘗試換一個角度來分析此文的結構,對文章主題也許會形成新的認識。
橫向結構與知識分子命運
借鑒繪畫理論,我們可以從橫向的、空間的角度著眼,將此文結構分為前景、中景和遠景三個層次。
遠景包括兩件事:藝術家與狗的故事和鄰居被抄家的事情。之所以說是遠景,是因為藝術家的故事是“一個多月前”聽來的,鄰居被抄家也只是“從籬笆縫里”看來的,都不是作者家的事情,與包弟也沒有直接的關系;更重要的,在短小的篇幅中,這兩件事的敘述已足以構成一幅相對豐滿的時代背景(文化界和經濟界受政治沖擊的情況),映照出混亂血腥的時代面貌。而且更湊巧的是,這兩件事情一件從北京聽來,一件又發(fā)生在上海,雖然未必是有意為之,但的確具有某種時代政治的代表性。
前景是小狗包弟的故事。這個層次占據了文章大部分篇幅,也最牽動讀者的神經。但需注意,作者和包弟之間其實并無任何感人肺腑的故事,也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七年之間,“相處得很好”。文中說到小狗見到久違的“我們”顯得很高興、親熱,“現在想起來我還很感動”,這也只是對狗的忠誠的一般感受,而這種“忠誠”并沒有機會發(fā)展到序幕中藝術家與狗那么令人唏噓感慨的程度。至于作者“暗暗地流淚”,也只是因為“不能保護一條小狗,我感到羞恥”。在文章最后,作者說:“我不怕大家嘲笑,我要說,我懷念包弟,我想向它表示歉意。”連作者自己也覺得向一條小狗表示歉意是一件需要解釋的事情,而其實“歉意”二字分量并不重。這也就是說,真正令作者不能釋懷的并不是小狗包弟的故事——至少包弟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包弟故事是文章的主體,但并非文章真正的重心。
中景是“我”與蕭珊的經歷。這在文章中并不明顯,但細讀之下就會發(fā)現蕭珊的身影在文章中出現了多次。文中寫到接受小狗時說“我們簡化了這個名字”,這個“我們”中就包括蕭珊。而“蕭珊也喜歡包弟”,聽說包弟只能送去解剖時,“我們不愿意”。后來作者“同蕭珊談起包弟的事情,我們決定把包弟送到醫(yī)院去”。十三年后,作者想念起“過去同我一起散步的人”,也仍然是蕭珊。作者似乎有意淡化,而蕭珊實無處不在。而且小狗包弟的故事與“我”和蕭珊的遭遇密切相關,或者說,包弟故事的背后正是“我”和蕭珊的遭遇。因為“我們”生活穩(wěn)定,才接受了小狗包弟。因為受到了政治沖擊,才不得不送走包弟!拔摇辈辉杆妥甙埽且驗榘芎图胰擞懈星。決定送走包弟,也是為了保全家人,“不要讓一家人跟自己一起墜入地獄”。而最后的結局是,包弟送走了,蕭珊也含恨而死,并未能以送走小狗為代價而保全家人。
因此,從橫向上看,遠景是時代背景,前景是敘述框架,中景“我”和蕭珊的經歷才是文章的結構重心。這種橫向的結構分析是一種理性的分析。通過橫向分析,可以讀解出文中既有人性的解剖,又有社會的批判,而重點在于以作者夫妻為代表的一代知識分子的命運。作者在政治運動中處處退讓,放棄尊嚴,以圖隱忍茍活,而仍然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一代知識分子在特定時代的命運就這樣通過一只小狗的故事表現出來,這構成了文章的社會主題。
作為結構核心的叩問與人道主義主題
對文章作或縱向、或橫向的分析,所見結構重心有所不同,但文章的結構核心是確定的,那就是重復了三次的一句問話:“您的小狗怎樣?”
這句問話第一次由日本作家由起女士口中說出,那時小狗包弟還好,問話可以看作是鋪墊:第二次和第三次連續(xù)出現在小狗迎接主人的親切場面之后、“破四舊”小狗受到威脅之前,以作者后來想起的口吻復述,并且重復了兩次,這就是作者的有意強調了。這是對正常敘述流的打斷,造成了敘事由喜而悲的轉折,在結構上非常重要。“您的小狗怎樣?”是叩問小狗的命運,而“我”是小狗的主人,叩問小狗的命運也即叩問“我”的責任,就逼出了“我”不能保護小狗的問題。而在什么樣的時代一只小狗的命運能如此引人關切?在什么樣的時代一位知名作家保護不了一只小狗?因此,叩問小狗的命運也即叩問時代。進一步說,岡為這句問話本由日本友人提出,而日本友人的家中也養(yǎng)了狗,可資比較,所以從外國人視角提出的這一問題,在某種程度上即相當于一種探詢:中國現在的情況怎樣?這雖然不是日本女作家問話的本意,卻是文章能夠引起的合理聯想。
因為具有上述多方面的意義,這句問話成為了文章的結構核心,“產生了一種直逼人心的強烈的效果”②;而作為文章的結構核心,這句問話同時也昭示了文章的思想主題——人道主義。
試看,序幕中藝術家與狗的故事的動人之處就在于,人已經不懂得尊重和愛護人,狗還懂得;而“我”與包弟的故事的尷尬之處在于,人可能會利用一只狗來加害于人,而人為了避免被害,就要犧牲一只狗。和狗有關的問題都是人道的問題。面對外國友人的叩問,“我”未能盡到的責任是人道的責任,面對同樣的叩問,那個特定時代的中國的最大癥結也正是缺少人道。藝術家的故事(不能保有自己的尊嚴)、工商業(yè)者的故事(不能保有自己的資產)和“我”的故事(不能保護一條小狗)莫不如此。故此文的思想主題仍然是巴金一貫堅持的人道主義。
以上從三個方面分析了文章的結構,依次呈示出文章的情感主題、社會主題和思想主題,對文章內部進行的分析只能就此止步了。最后需要說明的是,以上分析都是封閉式的分析,如果把這篇文章放置到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的大背景中,還能夠看到此文與魯迅代表的五四傳統(tǒng)的一些關聯:一是自我解剖的問題,二是有關孩子的惡行。當然,這已經超出本文的討論范圍了。
注釋:
、訇愃己汀稇曰趶膽涯钚」烽_始——巴金(小狗包弟)分析》,《語文學習》2005年第4期,、
、谥x冕《推薦(小狗包弟)》,《語文建設》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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