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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地方文獻中的“地方人士著述”
地方文獻在公共圖書館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已在圖書館界取得廣泛的認可。不少公共圖書館均開辟有規(guī)模不等的地方文獻專藏。然而,當前無論是理論研究,還是具體實踐上,都對應屬地方文獻的“地方人士著述”,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忽視的傾向。為此,本文將就這一問題,略呈淺見,尚祈方家教正。
早在50年代,著名圖書館學家杜定友先生根據(jù)多年的實踐和研究,寫下了《地方文獻的搜集整理與使用》,指出地方文獻是指有關本地方的一切資料,表現(xiàn)于各種記載形式的,如:圖書、雜志、報紙、圖片、照片、畫片、唱片、拓本、表格、傳單、票據(jù)、文告、手稿、印模、簿籍等等。并進一步指出地方文獻包括地方史料、地方人物與著述、地方出版物三部分(即通常所稱的地方文獻廣義概念),較早歸納出地方文獻的定義,界定地方文獻的范圍。
80年代以來,我國圖書館界又興起對地方文獻的討論,并對地方文獻的定義、范圍,形成一種新的觀點。如認為地方文獻是反映特定區(qū)域內(nèi)一切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以及群體活動方式的記錄,凡在內(nèi)容上涉及該區(qū)域并具有一定價值的軟文化,均屬地方文獻;地方文獻是指內(nèi)容上帶有地方性,同時具有重復使用價值的文獻(即通常所稱的地方文獻狹義概念);認為地方文獻就是以出版物的內(nèi)容是否具有地方特色作為劃分的唯一標準,也就是將地方人士著述和地方出版物排除出地方文獻的范圍。影響所及,一些圖書館也對其地方文獻收藏范圍進行修改,將大量地方人士著述和地方出版物剔除出地方文獻專藏。有的圖書館則將地方人士著述局限在古代人物、著名人物的著作。
地方文獻是否應包括地方人士著述,我認為,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從理論的角度考慮,地方文獻的定義僅強調(diào)內(nèi)容上的區(qū)域性,似欠全面。一種文獻的地方特征,既可從內(nèi)容體現(xiàn),也同樣能從著者、出版地反映。正如北京大學、武漢大學合編的《目錄學概論》一書對“地方文獻”的論述所指出:“地方史料取決于著作內(nèi)容的地方特點,地方人士著作取決于作者的籍貫,地方出版物取決于著作的雕印、出版的地點!蔽覀冎溃罅康胤饺耸恐鰞(nèi)容描述的對象可能并非特定的區(qū)域,但由于著者本人的地方屬性,因而其著述自然而然地帶有其地方的特色,并構成特定區(qū)域文化史或?qū)W術史的有機組成部分。試以近現(xiàn)代廣東史學發(fā)展史為例,近代廣東得風氣之先,史學研究成就斐然,名家輩出,有著《中國歷史研究法》、《清代學術概論》、《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先秦政治思想史》等的梁啟超,有著《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元白詩箋證稿》、《柳如是別傳》等的陳寅恪,有著《元西域人華化考》、《中國佛教史籍概論》、《中西回史日歷》、《二十史朔閏表》等的陳垣,有著《明代兩稅稅目》、《明代糧長制度》、《中國歷代戶口、田地、田賦統(tǒng)計》等的梁方仲,有著《元和姓纂四校記》、《西周社會制度問題》、《隋唐史》、《突厥集史》等的岑仲勉,還有劉節(jié)、陳序經(jīng)、朱杰勤、戴裔煊等,這些廣東史學大師的著述,內(nèi)容上甚少論及廣東,但由于作者籍屬廣東(或客寓廣東),因而其著述自然成為廣東這一特定區(qū)域的一種社會現(xiàn)象,構成近代廣東史學發(fā)展史的有機組成部分。撇開這些著述,近代廣東史學就成了一具空殼,了解和研究將無從談起。
同時,從地方人物研究角度來看,狹義論者亦重視區(qū)域人物的記載,認為表述他們一生事跡的傳記、傳略、評傳、年譜等,是研究一個地區(qū)歷史發(fā)展的重要文獻。然而,研究區(qū)域人物最重要、最原始的資料,并不是他們的傳記或年譜,而是他們的著述。離開《新學偽經(jīng)考》、《孔子改制考》、《大同書》等,將無從研究康有為政治思想的底蘊;撇開《長河浪花集》、《長街燈語》、《花蜜與蜂刺》、《秋林紅果》等,亦無從領略秦牧作為一代散文大師的風采。
其次,從實際工作方面考慮。狹義論者認為地方文獻收藏地方人士著述,會引起實際工作的混亂。我覺得這倒不一定,關鍵是根據(jù)地方文獻的特點,制定相應的分類、排架體系。以廣東省中山圖書館地方文獻專藏為例,其建國前文獻,根據(jù)杜定友先生制定的分類法,將其分為地方史料、粵人著述、廣版圖書三大部分,再分別按文獻的內(nèi)容類別、著者及出版的年代先后分類排架,顯得門類清楚,井然有序,并沒有混亂或不協(xié)調(diào)之感。當然,由于時代的局限,這種分類法存在著一些不足,但它從地方文獻的內(nèi)容、著者、出版地等方面考慮,進行圖書分編,對我們今天分編新的地方文獻不無啟發(fā)意義。如果我們能根據(jù)地方文獻的特性,在《中圖法》的基礎上,再做適當?shù)淖兺,那么,所謂的“混亂”和“不協(xié)調(diào)”,應該是可以避免的。
在實際使用上,粵人著述也在嶺南文化史、嶺南文學史、嶺南學術史以及嶺南人物研究等等方面發(fā)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在編纂的《廣東省志·學術志》、《嶺南文化通志》以及有關張九齡、陳白沙、湛若水、屈大鈞、康有為、梁啟超、鄭觀應、孫中山等嶺南人物研究的成果,正是從粵人著述中尋找到大量的原始資料。如果缺少粵人著述,該館地方文獻專藏無疑將遜色不少。
由此可見,地方人士著述能直接反映特定區(qū)域科學文化的發(fā)展水平以及地方人物思想、活動的脈絡,是地方文獻不可或缺的部分。
至于有的論者將地方人士著述局限在古代人物、著名人物的著作,我認為也值得探討。其一,古代地方人士著述,由于時代久遠,存世稀少,征集困難,認真重點收集固然正確。但現(xiàn)代地方人士著述由于相對年代較近,存世較多,搜集也較容易,卻不作認真收藏,則令人費解。今天垂手可得的文獻,若不留意搜集,就會失之交臂,等到若干年代后變得稀有,再來作為重點搜集,其效果如何,不難想象。其實,地方人士著述的古與今,是相對的,隨著時間推移,“今”也將變成“古”,作為肩負長期保存地方歷史文獻的圖書館,若僅將重點放在古代著述上,是缺乏一種長遠的眼光。
其二,以知名度作為地方人士著述取舍的標準,也不無片面。誠然,著名人物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大些,因而,他們的著述相對更富史料價值或?qū)W術價值。但是,具有史料價值或?qū)W術價值的地方人士著述,并非全部出自知名人物之筆。無名小輩寫下頗具史料或?qū)W術價值的著述的情況,并不少見。更何況一個人的成名是要經(jīng)過相當長的時間來判斷的,若等到一個人成名時,才搜集其著述,那么他尚未成名時的有價值的著述往往因時間的推移而難以搜集,這樣勢必影響專藏的系統(tǒng)性和全面性。以廣東省中山圖書館的廣東作家作品專藏室為例,該專藏室做為廣東地方文獻的一部分,收藏了約4000種廣東作家作品,其中大部分是近年出版的圖書,但也有一部分是建國前出版的,這部分成了該專藏最珍貴的部分。例如歐陽山的《竹尺和鐵錘》、《世界走得這樣慢》、《蓮蓉月》、《單眼虎》、《高乾大》、《饑寒人》,黃藥眠的《桂林底撤退》,黃秋耘的《浮沉》、《二伯父恩仇記》,樓棲的《反芻集》、《鴛鴦子》等等,這些作品現(xiàn)在已難以再搜集,大多連作者自己都沒保存,有的甚至已遺忘了。這些著述無疑是研究廣東文學發(fā)展史和廣東作家生平創(chuàng)作活動的重要史料。而這一切完全得益于該館長期努力細致全面搜羅地方人士著述的做法。因為這些著作的作者在當時大多是尚未成名的文學青年,經(jīng)過幾十年的奮斗,已成了今天廣東文壇的著名人物,如果我們等到今天才重視搜集他們的著述,那么時間稍早的版本,將無法找到,從而影響到專藏的系統(tǒng)性。
在論及“地方人士著述”的時候,還有兩個問題必須加以注意:
第一,祖籍和客籍關系問題。這包括三種類型:其一,祖籍本地且居留本地者。這純屬本地地方人士,不必贅述。其二,祖籍外地但居留本地者。這些人祖籍外地,但長期在本地工作、生活,其活動與居留地的社會發(fā)展密切相關,影響直接,因而其著述也應視為“地方人士著述”認真收藏。如清代樸學家、兩廣總督阮元(江蘇儀征人)、中山大學歷史系著名教授陳寅。ń餍匏耍┑取F淙,祖籍本地但居留外地者。這些人長期生活在外地,一般來說與本地社會發(fā)展的關系不很直接,但從人物研究的角度考慮,其著述也有收藏的必要。例如,當代著名學者陳垣(史學家)、鐘敬文(民俗學家)、陳原(語言學家)、梅益(出版家)等等,他們的著作對研究這些廣東籍人物思想和活動十分重要。因此,對祖籍隸屬本地而長期寓居外地的人士的著述,不可忽視。
第二,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著作關系問題。如上所述,地方人士著述能反映特定區(qū)域科學文化的發(fā)展水平以及地方人物思想、活動的脈絡。而科學文化的發(fā)展水平,應既體現(xiàn)于社會科學方面的著述,也同樣蘊存于自然科學的著作之中;地方人物應既包括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史學家……也應包括科學家。假如廣東地方文獻中沒有鄧植儀(土壤學家)、丁穎(水稻學家)、陳煥鏞(植物學家)、沈鵬飛(林學家)、梁伯強(病理學家)等的著述,那么,研究近代廣東省自然科學發(fā)展史以及這些近代廣東杰出科學家的生平、學術思想將無從談起。因此在搜集地方人士著述時,應避免注重社會科學,忽視自然科學的傾向。
最后,再就“地方人士著述”的搜集方法、步驟提出一點建議。毫無疑問,在地方文獻搜集過程中,“地方人士著述”是最難把握的。因為,“地方出版物”可以從書的出版機構一目了然。同樣,“地方史料”也比較容易從書的內(nèi)容來判斷。然而,“地方人士著述”除非是著名人物的著作,否則,很難一下子從書本上確定作者是否屬地方人士。因此,應借助有關的藝文志、人物辭典、人名錄、高校名錄以及團體、學會名冊等,建立一套比較完整、查檢方便的地方人士檔案檢索系統(tǒng),以便搜集“地方人士著述”時查該。此外 ,在搜集的步驟上,應在立足全面、系統(tǒng)的前提下,先著名、后一般,先容易、后困難,有重點、分階段地進行搜集。只要我們堅持不懈,持之以恒,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地方人士著述”的收藏將會日臻豐富和系統(tǒng)。
根據(jù)圖書館藏書建設理論的系統(tǒng)性原則和實用性原則,我認為作為公共圖書館藏書體系中重要組成部分的地方文獻專藏,當努力以豐富、系統(tǒng)、全面的地方文獻,為讀者了解或研究該地區(qū)的歷史或現(xiàn)狀的各個方面,提供優(yōu)良的服務,這是地方文獻工作的最終目的,而認真界定地方文獻收藏范圍,則是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第一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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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 《圖書館論壇》,199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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