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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六經(jīng)並稱的時代兼及疑古說的方法論問題
本文通過分析《論語》、《莊子》、《禮記》、《史記》和帛書易傳、郭店楚簡的記載,證明六經(jīng)的形成,源於孔子;早在先秦時期,《周易》就已與《詩》、《書》、《禮》、《樂》、《春秋》並列,進入儒家群經(jīng)之中。說孔子乃至先秦儒家與《周易》無關(guān),否定先秦有《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並列的事實,是完全錯誤的。指出執(zhí)著於這些錯誤觀點的疑古學(xué)者,應(yīng)該反省、檢討自己的方法論。
引 言
《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並稱始於何時?是近代以來經(jīng)學(xué)史、思想史、哲學(xué)史論爭的一大熱點。受疑古思潮影響的學(xué)者認(rèn)為先秦沒有“六經(jīng)”或“五經(jīng)”,到秦或西漢,《周易》才進入儒家系統(tǒng),《詩》、《書》、《禮》、《樂》、《易》、《春秋》才開始並稱,才有六經(jīng)之說。[1]這種觀點,在中、日兩國學(xué)界影響極大,在討論先秦秦漢學(xué)術(shù)和思想方面引起了一系列嚴(yán)重的問題,很有認(rèn)真地進行系統(tǒng)探討的必要。
一
說先秦沒有“六經(jīng)”並稱之說,是由孔子與《周易》無關(guān)說引發(fā)的。疑古學(xué)者認(rèn)為《禮記》和《史記》關(guān)於孔子與《周易》的記載不足為據(jù),對於《論語·述而》篇、《子路》篇以及《莊子·天運》篇、《天下》篇的有關(guān)記載他們又作了完全不同於前人的解釋,因此,孔子與《周易》無關(guān)說似乎是天衣無縫了。但事實是無情的,不但傳統(tǒng)文獻的記載難以推倒,而且一系列新的出土材料更是直接證偽了此說。
1973年底,湖南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十二多萬字的帛書。其中有六篇易傳,共一萬六千馀字。這六篇帛書易傳的第一篇是《二三子》,經(jīng)拼接整理,共36行,2600馀字。帛書《二三子》記載的是孔子與他的學(xué)生“二三子”關(guān)於《周易》的問答,較為詳盡地討論了《周易》乾、坤等17卦卦爻辭的意義。第二篇是《繫辭》,與今本《繫辭》基本相似,只是較今本《繫辭》少了一些章節(jié)而已,這其實是出土文獻的通例,不值得大驚小怪。帛書《繫辭》與今本《繫辭》一樣,有許多解《易》的“子曰”,這個“子”,上下文來看,當(dāng)屬孔子。第三篇是《衷》,約45行,共3100馀字,通篇記載“子曰”論《易》,其中有今本《繫辭》下篇的許多章節(jié)和《說卦》的前三章。第四篇是《要》,共24行,記字?jǐn)?shù)1648。雖有殘損,但從保存較為完整的最後兩章看,一是記“夫子”與“子贛” 關(guān)於“老而好《易》”的辯論,一是記孔子向他的學(xué)生“二三子”講解《周易》的損益之道。第五篇是《繆和》,共70行,第六篇是《昭力》,共14行,共記字?jǐn)?shù)“六千”。《繆和》、《昭力》兩篇基本上皆為繆和、呂昌、吳孟、莊但、張射、李羊、昭力等人向先生問《易》的記錄,這個解《易》的先生之言稱為“子曰”,也有一處稱為“孔子曰”。
帛書易傳的這些記載不但坐實了孔子有解《易》之事,而且還揭示了一段孔子思想變化的隱秘。帛書《要》記載:
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囊。子贛曰:“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靈之趨;知謀遠者,卜筮之蘩!n以此為然矣。以此言取之,賜緡行之為也。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夫子曰:“君子言以矩方也。前(剪)羊(祥)而至者,弗羊(祥)而巧也。察其要者,不?(詭)其福!渡袝范鄟樢樱吨芤住肺词б,且又(有)古之遺言焉。予非安其用也。”……“賜聞諸夫子曰:‘孫(遜)正而行義,則人不惑矣!蜃咏癫话财溆枚鴺菲滢o,則是用倚(奇)於人也,而可乎?”子曰:“校(謬)哉,賜!吾告女(汝),《易》之道……故《易》剛者使知瞿(懼),柔者使知剛,愚人為而不忘(妄),僌(漸)人為而去詐。文王仁,不得其志以成其慮,紂乃無道。文王作,諱而辟(避)咎,然后《易》始興也。予樂其知……”[2]
從“子贛”所稱的“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靈之趨;知謀遠者,卜筮之蘩’”可知,孔子晚年之前對《周易》極為輕視,以《周易》為求“神靈”、講“卜筮”之書,認(rèn)為好《易》就會“德行亡”、“知謀遠”。到晚年,孔子對《周易》的認(rèn)識卻為之一變,“老而好《易》”,居然到了“居則在席,行則在囊”的地步。為此,子贛不解,孔子回答道“《周易》未失也,且又(有)古之遺言焉”,“《易》剛者使知懼,柔者使知剛,愚人為而不妄,?人為而去詐”,認(rèn)為《周易》一書產(chǎn)生於“紂乃無道,文王作”的年代,是周文王”諱而避咎”之作,反映了文王的仁義思想(“文王仁”)和憂國憂民意識(“其慮”)?鬃邮恰皹菲渲,賞識蘊藏在《周易》一書里的文王之智才“好《易》”的。
上述帛書《要》篇還記載:
孔子?(籀)至於損益一卦,未尚不廢書而?(嘆),戒門弟子曰:……故易又(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生辰盡稱也,故為之以陰陽;又(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盡稱也,故律之柔剛;又(有)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婦先後盡稱也,故為之以上下;又(有)四時之變焉,不可以萬勿(物)盡稱也,故為之以八卦。故易之為書也,一類不足以亟之,變以備亓(其)請(情)者也。故胃(謂)之易又(有)君道焉,五官六府不足盡稱之,五正之事不足以至之,而詩書禮樂不[止]百扁,難以致之。不問於古法,不可順以辤令,不可求以志善。能者?(由)一求之,所胃(謂)得一而君(群)畢者,此之(謂)也。[3]
孔子認(rèn)為《詩》、《書》、《禮》、《樂》,卷帙繁多,不止百篇之?dāng)?shù),從中獲取“天道”、“地道”、“四時之變”和“人道”、“君道”,不是容易之事,“難以致之”。而《周易》有“陰陽”、“柔剛”以見天地之道,有“八卦”以見“四時之變”,有“上下”以見“人道”、“君道”, 《詩》、《書》、《禮》、《樂》的精華都濃縮在《周易》的損益之道里。所以“?(由)一求之”、“得一而君(群)畢”,從《周易》的損益之道里可以盡得《詩》、《書》、《禮》、《樂》之精義,不必皓首窮經(jīng),把精力耗費在卷帙繁多的《詩》、《書》、《禮》、《樂》的繁文末節(jié)上。
孔子對群經(jīng)態(tài)度的這種變化,勢必會影響到其弟子和後學(xué)。帛書《要》篇記載子貢對孔子“老而好《易》”的激烈批評,就是證明。大而言之,孔子“老而好《易》”以前的弟子,如子貢等,受孔子輕視《周易》思想的影響,絕不會太看重《周易》。就是孔子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他們也不見得就能接受。其稱舉群經(jīng),只稱《詩》、《書》、《禮》、《樂》而不言《周易》是勢所必然。而孔子晚年的一些弟子及其後學(xué),受孔子“老而好《易》”的影響,就勢必會將《易》與《詩》、《書》、《禮》、《樂》並稱。但是,比較而言,孔子“老而好《易》”以前的弟子多而影響大,“老而好《易》”以後的弟子少而影響相對有限。
所以,在先秦文獻里,將《易》與《詩》、《書》、《禮》、《樂》並稱自然會少些。
由此可見,在孔子晚年時《詩》、《書》、《禮》、《樂》、《易》、《春秋》就開始並稱了,只不過《易》的價值是新定而《春秋》是新出而已。
二
1993年10月湖北省荊門市郭店一號楚墓出土了804枚楚簡?脊艑<覐哪乖嵝沃坪推魑锾卣髋袛啵暌惶柲咕哂袘(zhàn)國中期偏晚的特點,因而斷定其下葬年代當(dāng)在公元前4世紀(jì)中期至前3世紀(jì)初,其墓主人的身份為有田祿的上士。其竹簡字體有明顯的戰(zhàn)國時期楚國文字的特點。[4]這些論定,都是可信的,F(xiàn)在這批楚簡的照片和釋文已全部公開發(fā)表。[5]我們可以據(jù)此進行討論。
郭店楚簡《性自命出》篇第15、16簡說:
時、箸、豊 、樂,亓司出皆生於人。時,又為為之也;箸,又為言之也;禮、樂,又為?之也。[6]
“時”讀為詩,“箸”讀為“書”,“豊 ”讀為禮,“司”讀為始,“又”,讀為“有”,“?”讀為“舉”。[7]這是說《書》與《詩》、《禮》、《樂》,它們的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於人,《詩》、《書》、《禮》、《樂》,都是反映人們的作為的。這里只稱舉《詩》、《書》、《禮》、《樂》四經(jīng),沒有提及《易》與《春秋》。
但楚簡《六德》篇第23至25簡卻記載:
古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六者客行亓?而??亡繇迮也。雚者?、箸則亦才?,雚者豊、樂則亦才?,雚者易、春秋則亦才?。[8]
“古”讀為故,“客”讀為各,“?”讀為職,[9]“亡”讀為無,“繇”讀為猶,“迮”讀為作,“雚”讀為觀,“者”讀為諸,“?”讀為詩,“箸”讀為書,“才”讀為在,“?”讀為矣,“豊”讀為禮!豆瓿怪窈啞返倪@些釋讀都是正確的。但“?”應(yīng)讀為訕!墩f文·言部》:“訕,謗也!盵10]“?”即誇 之古文!队衿ぱ圆俊罚骸罢F ,逞也。?,古文!盵11]這里不但《詩》、《書》、《禮》、《樂》、《易》、《春秋》並稱,而且說它們都是表達“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理的。
楚簡《語叢一》也有“六經(jīng)”並稱之語,只可惜有所殘損。如依楚簡《六德》篇所稱《詩》、《書》、《禮》、《樂》、《易》、《春秋》之序,將其第38、39、44、36、37、40、41簡拼合,[12]則得:
《詩》所以會古含之?也者,[《書》者所以會]□□□□者也,[《禮》所以會]□□□□[也,《樂》所以會] □□□□[也],《易》所以會天?人?也!洞呵铩匪詴藕乱。[13]
楚簡的“含”字,即“今”字。戰(zhàn)國中山王?鼎銘“含”字3見,皆讀為今。[14]包山楚簡“邵行之大夫含執(zhí)其倌人”,[15]信陽楚簡“含卿大夫”,[16]“含”皆當(dāng)讀為今。
“?”,即志字,寸與含字的口一樣,皆屬於戰(zhàn)國文字的繁化現(xiàn)象。信陽楚簡“戔人剛?”,[17]“?”字人釋作“恃”,[18]實際也應(yīng)讀作志,只不過多加了一個寸字部件罷了。
“?”字,亦見北宋郭忠恕所編《汗簡》,云出自《尚書》;又見於北宋夏竦所編《古文四聲韻》,云出自《古老子》、《古尚書》。他們皆釋為“道”字。[19]此字又兩見於石鼓文,清儒錢大昕據(jù)韻例認(rèn)為當(dāng)“讀戶郎切,即古行字”。羅振玉肯定錢說,指出商人卜辭亦有此字。[20]孫海波所編《甲骨文編》卷2第29頁就收有8例甲文“?”字。 今本《老子》之“道”字,荊門楚簡多寫作“道”,但亦有寫作“?”的。如今本第37章“道常無名”之“道”,楚簡就作“?”;第30章“以道佐人主者”之“道”,楚簡也作“?”;第15章之“道”字,楚簡也作“?”。[21]《爾雅·釋宮》:“行,道也。”兩者為同義詞,故可通用!疤?人?”即“天行人行”,亦即天道人道。
這里,雖然殘缺論《書》、論《禮》、論《樂》之語,但對本文的討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出現(xiàn)了論《易》、論《春秋》之語,它們與論《詩》之語並列,說明在郭店楚簡中,《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並稱,並非孤證,而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
郭店一號墓的下葬年代是戰(zhàn)國中期偏晚,約公元前300年左右!读隆菲汀墩Z叢一》的抄寫當(dāng)在這之前。其成書年代要早於抄寫年代,因為迄今為止所有出土古籍,沒有不屬於抄本而為祖本的。[22]根據(jù)先秦時期的情況,一篇文章從寫成到在社會上流傳,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所以,《六德》篇和《語叢一》的內(nèi)容會早到戰(zhàn)國前期,是很有可能的。筆者曾將楚簡《六德》篇“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說與《論語·顏淵》、《中庸》、《荀子·王制》、《新書》諸說作過比較,認(rèn)為楚簡《六德》篇當(dāng)成於子思《中庸》之前,當(dāng)為孔子弟子之作。[23] 帛書《要》篇記載孔子比較《易》與《詩》、《書》、《禮》、《樂》之短長,到了楚簡所載孔子弟子的作品則《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並稱,並論述了它們與“智信圣仁義忠”“六德”、“夫婦有辨、父子有親、君臣有義”的“立身大法三”及“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說的關(guān)係.這就告訴我們,先秦時期有《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六經(jīng)並稱起源於孔子,應(yīng)是不爭的事實。
三
對出土文獻所揭諸的這些事實,疑古論者不愿承認(rèn)。他們?yōu)榱司S護自己的成說,一是力圖將出土文獻的年代往後拉,二是以傳統(tǒng)文獻的記載來否定出土文獻。
池田知久先生認(rèn)為“《要》篇的成書年代”,“是在從西漢初期的高祖到呂后,即公元前206年~前180年之間”,[24]這一看法顯然過於保守。馬王堆三號漢墓下葬於漢文帝前元十二年(公元前168年),帛書的抄寫當(dāng)在這之前。帛書《衷》第31行有“天氣作□□□□□□□□,亓寒不凍,亓暑不曷。易曰:履霜,堅冰至。子曰:孫從之胃也”等33字錯簡,第35至37行又有“又口能斂之,無舌罪,言不當(dāng)亓?xí)r則閉慎而觀。易曰:聒囊,無咎。子曰:不言之胃也!酢酰琜何]咎之又?黑亦毋譽,君子美亓慎,而不自箸也,淵深而內(nèi)亓華。易曰:黃常,元吉。子曰:尉文而不發(fā)之胃也。文人內(nèi)亓光,外亓龍,不以亓白陽人之黑,故亓文茲章。易曰□□既沒,又爵□□□居亓德不忘。?單于野,亓血玄黃。子曰:?人信?!隱文且?,必見之胃也。??變而不能去亓文,則文亓信于”等147字錯簡。[25]這些錯簡的存在,說明帛書易傳不是祖本而是抄本。因此帛書易傳的抄寫年代並非其成書年
代,其成書年代應(yīng)較其抄寫年代早得多。如果以帛書《五星占》最晚之天文記錄漢文帝三年(前177)為帛書易傳的抄寫年代,距 “公元前206年~前180年之間”顯然太近。其成書年代應(yīng)該還得靠前。
筆者曾經(jīng)指出,帛書《易傳》諸篇中,寫成最晚的當(dāng)屬《繆和》、《昭力》。但它們所記史事最晚也為戰(zhàn)國初期之事。而且《繆和》所載,往往比《呂氏春秋》、《韓非子》所記更為詳實。如果它不是在《呂氏春秋》、《韓非子》之前寫成的話,是很難做到的。[26]
池田先生認(rèn)為帛書《要》篇“夫子老而好易”說與《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說是西漢人虛構(gòu)的“孔子物語”,堅持說“創(chuàng)始於孔子的儒家學(xué)派,在其到漢初的整個歷史中,大部分期間(到戰(zhàn)國以前)里并不愛好《易》,只是到了漢初才變得喜歡起來”。[27]近藤浩之君也說秦焚書時“《易》還未被認(rèn)為是一部思想性的書,這是無疑的”。[28]那么,後來儒家為什么要喜歡《周易》呢?王葆玹解釋道, “原來在秦代焚書令與挾書律令的限制下,《詩》、《書》《禮》和《春秋》都成為禁書,《周易》及其占筮學(xué)卻未遭到禁止,儒者遂利用這一縫隙,改而采用解《易》的方式來闡揚儒學(xué)”,“西漢經(jīng)學(xué)家將《周易》與《詩》、《禮》并列,構(gòu)成五經(jīng)的系統(tǒng),這種作法絕不合乎先秦儒學(xué)的精神”。[29]但證之於新出土的郭店楚簡,其誤顯然。
上述郭店楚簡《六德》篇說“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雚者《易》、《春秋》則亦才?”,認(rèn)為從《易》、《春秋》兩書中可以看到有“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理;《語叢一》說“《易》所以會天?人?也”,認(rèn)為《易》是會合天道人道之書。既然戰(zhàn)國中期墓葬出土的竹簡說《周易》有“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之理,是會合天道人道之書,還能說秦焚書時“《易》還未被認(rèn)為是一部思想性的書,這是無疑的”嗎?還能說“創(chuàng)始於孔子的儒家學(xué)派,在其到漢初的整個歷史中,大部分期間(到戰(zhàn)國以前)里并不愛好《易》,只是到了漢初才變得喜歡起來”嗎?王葆玹“原來在秦代焚書令與挾書律令的限制下,《詩》、《書》《禮》和《春秋》都成為禁書,《周易》及其占筮學(xué)卻未遭到禁止,儒者遂利用這一縫隙,改而采用解《易》的方式來闡揚儒學(xué)”之論,當(dāng)為郭沫若三十年代的舊說,[30]純係猜測之辭。而近藤浩之竟本以為說,[31]這是令人遺憾的。所以,從上述郭店楚簡的材料看,所謂先秦儒家不好《易》,秦焚書時“《易》還未被認(rèn)為是一部思想性的書”諸說,完全是錯誤的。
四
為證明帛書《要》篇“夫子老而好易”說為漢人的虛構(gòu),池田知久還從《要》篇“《尚書》多?矣,《周易》未失也”一句進行論證。池田知久認(rèn)為“《周易》這個名稱,在《春秋左傳》里出現(xiàn)過十例,《國語》中一例,《周禮》兩例,但除此之外在西漢初期的所有文獻中,皆只單稱為‘易’而不說‘周易’”。他認(rèn)為《春秋左傳》、《國語》、《周禮》的記載不可信,因此“最早使用‘周易’這一名稱而歷來認(rèn)為可靠的文獻是西漢武帝期的《史記》”,“周易”這一名稱是西漢初期人根據(jù)“文王演易”說創(chuàng)造出來的。帛書《要》篇有“周易”之稱,說明它只能是漢初的作品。[32]這一論證,雖然基於日本許多有影響的漢學(xué)家之說,但是不客氣地說,這些觀點今天早已被證偽了!洞呵镒髠鳌、《國語》是先秦文獻,這在今天中國的先秦史和先秦考古界已成共識!洞呵镒髠鳌、《國語》、《周禮》已多見《周易》之稱,還要以此來證明帛書《要》篇晚出,這又有什么說服力呢?
池田知久以為“‘尚書’在先秦時代單稱為‘書’,只是到西漢初期才開始由伏生或者其弟子歐陽生使用這一名稱。因此,使用‘尚書’這一名稱的《要》篇的成書年代,就不得不認(rèn)為是西漢時期”。[33]王葆玹認(rèn)為伏生“‘故為秦博士’(《史記·儒林列傳》),則杜撰《尚書》名稱之舉,定是秦代的事了”,“帛書《要》篇提及《尚書》,絕不妨礙我們將它判定為秦代的作品”。[34]案王葆玹以秦代即有《尚書》名稱為是,但以《尚書》名稱為伏生杜撰則非。《尚書》之稱當(dāng)起於先秦,如鄭玄《書贊》即云:
孔子乃尊而命之,曰《尚書》。[35]
其說人雖不信,但與帛書《要》篇記載孔子稱《尚書》說可印證!渡袝分痨斗鸀榕f題孔安國《尚書序》之說,[36]起於歐陽生為劉歆說.[37]他們的年代都晚于帛書《要》篇的抄寫年代,更不要說帛書《要》篇的寫成年代。我們怎能不信帛書《要》篇的記載而信後起的《尚書序》和劉歆說而呢?因此,以《尚書》之名來定帛書《要》篇成書於漢初根本就是錯誤的。
王葆玹為了證成其帛書《要》篇成書於秦焚書以後,不惜曲解帛書《要》篇的“《尚書》多?矣”說。他說:
“《尚書》多勿矣”的“勿”字,是依據(jù)池田知久先生所整理的釋文,國內(nèi)發(fā)表的釋文中此字或?qū)憺椤办丁。?yīng)當(dāng)作“勿”還是“於”,尚無法論定,但“勿”、“於”兩字的意義在這里十分接近!拔稹蓖ā拔铩保拔铩庇小盁o”、“沒”之義,古書所謂“物故”即是就此而言!拔稹、“物”兩字又與“歾”通用,而“歾”是“歿”的異體字!兑分娜羰恰啊渡袝范辔稹,便意味著《尚書》各篇多已淹沒或佚失!办丁蓖ā伴憽保秴问洗呵铩す艠菲犯哒T注說:“閼,讀曰遏止之遏。”《要》之原文若是“《尚書》多於”,便意味著《尚書》在當(dāng)時已遭到禁止?磥,《要》之原文不論是“勿”還是“於”,原意都是說《尚書》的多數(shù)篇章已不存在。這不正是秦代焚書時的情況麼?[38]
“《尚書》多?矣”之“?”字,筆者原作“於”,以為是“閼”的借字,[39]當(dāng)作“閼塞不通”解。[40]而池田知久則將其隸定為“勿”,以為是“物”字之借。[41]兩說本來截然不同,王葆玹卻說“《要》之原文不論是‘勿’還是‘於’,原意都是說《尚書》的多數(shù)篇章已不存在”。實在難以信從。案此字與帛書《要》“用倚於人”、“不問於古法”之“於”比較,顯為“於”字之右半。而帛書《要》“萬勿潤”、“不可以萬勿盡稱也”之“勿”字,寫法顯然與此不同。所以,此字當(dāng)為“?”無疑。而“?”為“於”之省文. 由于印刷求便,筆者的釋文“?”都寫作了“於”!办丁碑(dāng)通“疏”.《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垂條扶於!盵42]《漢書·司馬相如傳》、《文選·上林賦》“於”皆作“疏”。[43]《老子》第七十三章曰:“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失。”[44]故下文云“《周易》未失”與此“《尚書》多?(疏)”相對。
帛書《要》篇所載孔子“《尚書》多?(疏)”說並非孤證,《禮記·經(jīng)解》就有相近的說法: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
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于《書》者也……”[45]
孔穎達疏:
“疏通知遠,《書》教也”者,《書》錄帝王言誥,舉其大綱,事非繁密,是“疏通”;上知帝皇之世,是“知遠”也!啊稌分д_”者,《書》廣知久遠,若不節(jié)制,則失在於誣。[46]
孔穎達說“《書》錄帝王言誥,舉其大綱,事非繁密,是‘疏通’”,實際是以簡略釋“疏通”。《尚書》紀(jì)事簡略,以此“廣知久遠”,就會有“失之於誣”的危險。帛書《要》篇的“夫子”就是《禮記·經(jīng)解》的“孔子”,故帛書《要》篇所載“夫子”“《尚書》多?(疏)也”說與《禮記·經(jīng)解》的“孔子”“疏通知遠,《書》教也”說是相通的。由此看來,“《尚書》多?(疏)也”當(dāng)指《尚書》記事過於簡略,多有疏漏之處。而《論語·八佾》篇就有記載: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也!盵47]
類似的說法,又見於《禮記·禮運》篇和《中庸》。[48]所謂“文獻不足”,也就是“《尚書》多?(疏)”,《尚書》對夏代、商代史事的記載太簡單了。故司馬遷《史記·三代世表序》說:
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紀(jì)元年,正時日月,蓋其祥哉。至于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頗有,然多闕,不可錄。故疑則傳疑,蓋其慎也。[49]
孔子“序《尚書》則略,無年月,或頗有,然多闕,不可錄”,實質(zhì)還是“《尚書》多?(疏)”,“文獻不足”所致。
由此可見,說“《尚書》多?(疏)”反映了“秦代焚書時的情況”,只能屬無稽之談。
池田知久又以為帛書《要》篇說明損益循環(huán)的部分是對《老子》損益觀的的批判和克服,而“《老子》的成書年代在西漢初期的公元前200年左右,所以對它有所批判、克服的《要》篇,其成書年代也大體上可以確定”。[50]池田所舉表現(xiàn)《老子》損益觀的句子為今本《老子》第四十二章的“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和四十八章的“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前者雖不見於郭店楚簡,後者則見於郭店楚簡的《老子》乙本的第三簡。[51]池田認(rèn)為後者表示了與前者“大致相同的意思”,那末,《老子》關(guān)于損益的這些論述至少當(dāng)形成於戰(zhàn)國中期以前而不是“西漢初期的公元前200年左右”,所以,池田以《老子》的晚出來確定《要》篇晚出從根本上就犯了錯誤。這些錯誤,從邏輯上說,大多是使用丐辭所致。
五
由於郭店楚簡《六德》篇和《語叢一》關(guān)於六經(jīng)的記載從根本上否定了池田知久和王葆玹先生關(guān)於帛書《要》篇的解釋,所以池田知久和王葆玹先生對郭店楚簡的年代表示了極大的懷疑。
王葆玹做了很多工作,極力想把郭店楚簡的年代往後拉。[52]但這樣做有兩大困難:一是要從根本上推倒對楚郢都一帶楚墓序列的排定;二是要從根本上推倒關(guān)於戰(zhàn)國文字發(fā)展演變的認(rèn)識,將楚文字和秦彖、漢隸翻過來。而這兩點恰恰是我國考古工作者最為成功的杰作,不是專門研究者,是很難置喙的。
池田知久則從他對傳統(tǒng)文獻的認(rèn)識出發(fā),懷疑郭店楚簡的可信。[53]筆者覺得,傳統(tǒng)文獻與帛書、楚簡這些出土材料倒是相當(dāng)一致的,問題是疑古論者對傳統(tǒng)文獻的記載一是不信,二是誤讀。
比如《莊子·天下》、《天運》篇都六經(jīng)並稱,而馬敘倫《莊子義證》認(rèn)為《天下》篇是古注雜入正文,斷為後人增入。[54]張恒壽更說這6句不是注文羼入,則《天下》篇的產(chǎn)生,一定在秦代以後。[55]池田也說《莊子》的《天下》篇等“據(jù)考證為西漢初期乃至武帝時成書的”。[56]而事實上並非如此。1988年初,湖北張家山136號墓出土了《莊子·盜跖》篇,從該墓所出土的“七年質(zhì)日”曆 譜可知,該墓下葬的上限為漢文帝前元七年(前173年),而下限不晚於漢文帝前元十三年(前167年)。[57]1977年發(fā)掘的安徽阜陽雙古堆一號漢墓,其墓主是西漢第二代汝陰侯夏侯灶。夏侯灶卒於漢文帝前元十五年(前165年),其墓出土了大量竹簡。其中有幾篇《莊子》殘簡,[58]據(jù)說屬於《則陽》、《外物》、《讓王》!侗I跖》、《則陽》、《外物》、《讓王》均屬於《莊子·外篇》,一般認(rèn)為是《莊子》中較晚的。它們在漢文帝前元年間的墓葬中出土,說明它們都是先秦的作品。而《天運》、《天下》兩篇,其年代絕不會晚於《盜跖》、《則陽》、《外物》、《讓王》。其六經(jīng)並稱,與楚簡《六德》等完全是一致的。
《禮記·經(jīng)解》記載:
孔子曰:“人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厚敦,《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為人也,溫柔厚敦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遠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也;絜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也;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也。”[59]
這些論述,疑古學(xué)者都以其為漢人之說,不予正視。其實可與《淮南子·泰族》以下一段話比較:
溫惠柔良者,《詩》之風(fēng)也;淳龐敦厚者,《書》之教也;清明條達者,《易》之義也;恭儉尊讓者,《禮》之為也;寬裕簡易者,《樂》之化也;刺幾辨義者,《春秋》之靡也!兑住分Ч恚稑贰分б,《詩》之失愚,《書》之失拘,《禮》之失忮,《春秋》之失詈。[60]
《淮南子·泰族》這一段話很明顯出於《禮記·經(jīng)解》,如“溫惠柔良者,《詩》之風(fēng)也”句,與《禮記·經(jīng)解》“溫柔敦厚,《詩》教也”近,“《詩》之風(fēng)也”《北堂書鈔》九十五引,就作“《詩》教也”;[61]“恭儉尊讓者,《禮》之為也”,與《禮記·經(jīng)解》“恭儉莊敬,《禮》教也”近;“寬裕簡易者,《樂》之化也”,與《禮記·經(jīng)解》“廣博易良,《樂》教也”近;“《易》之失鬼”,與《禮記·經(jīng)解》“《易》之失賊”近;“《樂》之失淫”,與《禮記·經(jīng)解》“《樂》之失奢”近;“《詩》之失愚”,與《禮記·經(jīng)解》同;“《禮》之失忮,《春秋》之失詈”,與《禮記·經(jīng)解》“《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近。言“六經(jīng)”之序,首先以《詩》《書》《易》《禮》《樂》《春秋》為次,與《禮記·經(jīng)解》《詩》《書》《樂》《易》《禮》《春秋》之次近;但其後以《易》《樂》《詩》《書》《禮》《春秋》為次,將《易》提前至“六經(jīng)”之首,則與《禮記·經(jīng)解》不同
,但從《詩》《書》《禮》《春秋》的排列看,其從《禮記·經(jīng)解》化出的痕跡也還明顯。由此可見,《禮記·經(jīng)解》之說當(dāng)在《淮南子·泰族》前。郭店楚簡有《緇衣》篇,內(nèi)容與《禮記·緇衣》基本相同。因此,今本《禮記》的許多篇章,原本就是先秦舊文!抖Y記·經(jīng)解》之說亦當(dāng)如此。[62]只是疑古論者不肯承認(rèn)而已。
《論語·述而》篇的“子曰: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一段,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說:“易,如字。魯讀易為亦。今從古!盵63]這是說古文是讀“易”,今文讀“亦”。漢宣帝五鳳三年(公元前55年)的中山懷王劉修墓中出土的《論語·述而》篇,“易”字也作“亦”。[64]池田知久以為是孔子與《易》無關(guān)的重要證據(jù)。[65]其實這只能證明陸德明說“魯讀易為亦”,並不能證明古文也讀“易”為“亦”,更不能說原本就作“亦”。因為漢宣帝時代,包括魯《論》、古《論》在內(nèi)的各種版本已經(jīng)流行了,不能因為魯《論》作“亦”就以古《論》作“易”為非。從抄寫的時代來看,魯《論》、齊《論》都係漢代抄本,而古《論》“出孔子壁中”,[66]當(dāng)為戰(zhàn)國抄本。陸德明“易,如字!駨墓拧,不能說沒有道理。
李學(xué)勤先生認(rèn)為,“易”、“亦”異文是由于同音通假而致。而“易”、“亦”二字在以《詩經(jīng)》為代表的上古音中韻部并不相同,“易”在錫部,“亦”在鐸部,因此不能相借。西漢以後,錫部、鐸部之字才開始押韻,“易”、“亦”兩字之音方相接近。所以,“易”、“亦”的通假應(yīng)是一種晚出的現(xiàn)象,在較早的時代是不可能發(fā)生的。[67]這一意見值得重視。如果以魯《論》作“亦”為是,那末“出孔子壁中”的古《論》就難以解釋。合乎情理的解釋只能是由于漢時“易”、“亦”兩字音近,將“易”寫作了“亦”,才有了魯《論》的異文。因為古《論》是戰(zhàn)國抄本,魯《論》是漢代抄本,只有漢代抄本才會出現(xiàn)“易”、“亦”的同音通假。
退一萬步說,即使《論語·述而》篇祖本作“亦”,也不能證明孔子與《周易》無關(guān)。傳統(tǒng)文獻即便不論,出土材料也足以說明。在馬王堆帛書易傳諸篇中,明確記載孔子論《易》的,除《要》篇外,還有《二三子》、《繆和》;以“子曰” 論《易》的,有《繫辭》、《衷》。郭店楚簡論《易》的儒家文獻,更有《六德》和《語叢一》。我們能不信這些抄寫於戰(zhàn)國中期和西漢前期的文獻,而唯以後出250年或100馀年的定州竹簡為是嗎?
池田知久以《商君書》和《孟子》、《荀子》不稱《周易》來否定先秦儒家與《周易》有關(guān)在方法論上有誤。從邏輯上說,是使用默證。我們知道,說有易,說無難。要證明先秦儒家與《周易》有關(guān),只要先秦文獻一條確鑿的材料即可成立。要證明先秦儒家與《周易》無關(guān),就必須窮盡所有的先秦文獻。事實上,保留下來而我們能見到的先秦文獻又是非常有限的,只是原有先秦文獻的很少一部分。以此有限的先秦文獻去證無,其結(jié)論難免不會被出土材料所推翻。因此,以《商君書》和《孟子》、《荀子》不稱《周易》來否定帛書易傳諸篇和郭店楚簡《六德》、《語叢一》的記載,是沒有邏輯根據(jù)的。
《孟子》不稱《周易》,荀子《勸學(xué)》篇、《儒效》篇兩舉《詩》、《書》、《禮》、《樂》、《春秋》而不及《易》,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不過,這原因並不是當(dāng)時儒家的經(jīng)書里沒有《周易》,而是因為孔子“老而好易”、提升《周易》的地位以後,儒家內(nèi)部有所爭議所致!吨芤住愤M入六經(jīng)較晚,又不象《春秋》沒有爭議,《孟子》不稱、《荀子》罕及,說明孟、荀都象子貢一樣,是孔子“老而好易”的反對者,在儒家內(nèi)部,在《周易》問題上,他們與帛書易傳和郭店楚簡《六德》、《語叢一》諸篇的作者屬于不同的門派。《商君書》《農(nóng)戰(zhàn)》、《去彊》多次稱舉《詩》、《書》、《禮》、《樂》而不及《易》與《春秋》,[68]也是因為《易》與《春秋》在先秦六經(jīng)中後出,影響不及《詩》、《書》、《禮》、《樂》所致。這一解釋,應(yīng)該比以有限的材料去證無可靠得多。
結(jié) 語
從《論語·述而》篇、《子路》篇到《莊子·天運》篇、《天下》篇,從《禮記》到《史記》,從以《要》篇為代表的帛書易傳到郭店楚簡的《六德》、《語叢一》諸篇,傳統(tǒng)文獻和出土文獻一再證明:六經(jīng)的形成,源於孔子。早在先秦時期,《周易》就已與《詩》、《書》、《禮》、《樂》、《春秋》並列,進入儒家群經(jīng)之中。說孔子乃至先秦儒家與《周易》無關(guān),否定先秦有《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並列的事實,是完全錯誤的。執(zhí)著於這些錯誤觀點的疑古學(xué)者,面對傳統(tǒng)文獻和出土文獻這大量事實,應(yīng)該反省、檢討自己,從思想史研究的方法論、從自己的史觀上去尋找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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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王葆玹:《儒家學(xué)院派〈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哲學(xué)研究》1996年第3期。
9.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5月。
10. 廖名春:《郭店
楚簡儒家著作考》,《孔子研究》1998年第3期。
11.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與21世紀(jì)》,韓國周易學(xué)會編:《21世紀(jì)與周易——’98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1998年7月。
12. 近藤浩之:《從出土資料看〈周易〉的形成》,韓國周易學(xué)會編:《21世紀(jì)與周易——’98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199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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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持此說較早的有錢穆(《國學(xué)概論》第23頁)。近些年來國內(nèi)有徐復(fù)觀(《中國經(jīng)學(xué)史的基礎(chǔ)》,47、48頁)、張恒壽(《莊子新探》,302頁)、王葆玹(《 儒家學(xué)院派〈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哲學(xué)研究》1996年第3期,56頁),國外有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近藤浩之(《從出土資料看〈周易〉的形成》)等。
[2] 廖名春:《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續(xù)修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一冊第37頁。
[3] 廖名春:《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續(xù)修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一冊第38、39頁。
[4] 湖北省荊門市博物館:《荊門郭店一號楚墓》,《文物》1997年第7期第47頁。
[5] 見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
[6]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圖版》第62頁。
[7]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釋文注釋》第179頁。
[8]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圖版》第70-71頁。
[9]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釋文注釋》第188頁。
[10] 《說文解字段注》第102頁,成都:成都古籍書店,1981。
[11] 《宋本玉篇》第172頁,北京:北京市中國書店,1983。
[12]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圖版》第80、79頁。
[13] 第42、43簡雖稱禮樂,但句式不類,故不採 。
[14] 張政烺:《中山王?壺及鼎銘考釋》,《 古文字研究》第1輯第227頁,北京:中華書局,1979。
[15] 見《包山楚簡》圖版7,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16] 見《信陽楚墓》圖版115所載1-032號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
[17] 見《信陽楚墓》圖版115所載1-02號簡。
[18] 劉雨:《信陽楚簡釋文與考釋》第125頁,《信陽楚墓》。
[19] 《汗簡·古文四聲韻》第5、44頁,北京:中華書局,1983。
[20] 轉(zhuǎn)引自羅君惕《秦刻十碣考釋》第103頁,濟南:齊魯書社,1983。
[21] 可見夏竦《古文四聲韻》云“?”字出自《古老子》,完全是信而有徵的。夏竦所見到的《古老子》與楚簡本《老子》應(yīng)該相近。
[22] 陳鼓應(yīng)認(rèn)為帛書《繫辭》是祖本而非抄本,顯屬常識性錯誤。說見《也談帛書繫辭的學(xué)派性質(zhì)》,《哲學(xué)研究》1993年第9期第60頁。
[23] 廖名春:《郭店楚簡儒家著作考》,《孔子研究》1998年第3期第81頁。
[24]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第47頁。
[25] 見廖名春:《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續(xù)修四庫全書》經(jīng)部易類第一冊第33-35頁。
[26] 廖名春:《〈繆和〉、〈昭力〉簡說》,《道家文化研究》第3輯第213-214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8月。
[27]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第36頁。
[28] 近藤浩之:《從出土資料看〈周易〉的形成》,韓國周易學(xué)會編:《21世紀(jì)與周易——’98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第368頁。
[29] 王葆玹:《 儒家學(xué)院派〈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哲學(xué)研究》1996年第3期第56頁。
[30] 見郭沫若:《周易之制作時代》第十一《〈易傳〉多出自荀門》,此文寫於1935年3月10日,今收入《郭沫若全集》歷史編第一卷。
[31] 近藤浩之:《從出土資料看〈周易〉的形成》,韓國周易學(xué)會編:《21世紀(jì)與周易——’98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第368頁。
[32]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38、39頁。
[33]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37、38頁。
[34] 王葆玹:《 儒家學(xué)院派〈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哲學(xué)研究》1996年第3期第62頁。
[35] 孔穎達:《尚書正義》卷一引,見《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第115頁。
[36] 《十三經(jīng)注疏》第113頁。
[37] 《太平御覽》引,轉(zhuǎn)引自蔣善國:《尚書綜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第2頁。
[38] 王葆玹:《 儒家學(xué)院派〈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哲學(xué)研究》1996年第3期第62頁。
[39] 見陳松長、廖名春:《帛書〈二三子問〉、〈易之義〉、〈要〉釋文》,《道家文化研究》第3輯434頁。
[40] 廖名春:《帛書釋〈要〉》,《中國文化》第10期第67頁。
[41]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研究》;又見《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之〈要〉篇釋文》(下),《周易研究》19
97年第3期第7、18頁。
[42]司馬遷撰、瀧川資言考證、水澤利忠校補:《史記會注考證附校補》第1877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3] 王先謙:《漢書補注》第1177頁,蕭統(tǒng):《文選》第126頁,北京:中華書局,1977。
[44] 朱謙之:《老子校釋》第288頁,北京:中華書局,1984。
[45] 《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09頁。
[46] 《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09頁。
[47] 《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66頁。
[48] 參見《十三經(jīng)注疏》第1415、1634頁。
[49] 司馬遷撰、瀧川資言考證、水澤利忠校補:《史記會注考證附校補》第340頁。
[50]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第44頁。
[51] 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老子圖版》第7頁。
[52] 見王葆玹1998年6月10日在炎黃藝術(shù)館“郭店楚簡學(xué)術(shù)研討會”上的發(fā)言。
[53] 在1998年7月韓國漢城召開的“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上他曾當(dāng)面質(zhì)詢過我。
[54] 轉(zhuǎn)引自張恒壽《莊子新探》第301頁,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
[55] 《莊子新探》第302頁。
[56]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要篇的思想》,東京大學(xué)《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第126冊第47頁。
[57] 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張家山兩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92年第4期第1、10頁。
[58] 阜陽漢簡整理組:《阜陽漢簡〈楚辭〉》,《中國韻文學(xué)刊》總第1期。
[59] 《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09頁。
[60] 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第674頁,北京:中華書局,1989。
[61] 轉(zhuǎn)引自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第674頁。
[62] 徐復(fù)觀承認(rèn)《禮記·經(jīng)解》的“孔子曰”“必出於先秦傳承之說”,但又認(rèn)為是作秦博士的荀子門人把《易》與《詩》、《書》、《禮》、樂、《春秋》組在一起,將荀子的《詩》、《書》、《禮》、樂、《春秋》擴大為《詩》、《書》、《禮》、樂、《易》、《春秋》,因而斷《禮記·經(jīng)解》“出於荀子門人之手”(《中國經(jīng)學(xué)史的基礎(chǔ)》,47、48頁)。其實,《禮記·經(jīng)解》既然“必出於先秦傳承之說”,其六經(jīng)並稱就不可能“出於荀子門人之手”,徐先生夸大了《禮記·經(jīng)解》與《荀子》的關(guān)係。
[63] 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第348頁,北京:中華書局,1983。
[64]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定州漢墓竹簡〈論語〉》第33頁,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
[65]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周易〉與21世紀(jì)》,韓國周易學(xué)會編:《21世紀(jì)與周易——’98國際周易學(xué)術(shù)會議》第91頁。
[66] 班固注,見陳國慶:《漢書藝文志注釋彙 編》第75頁,北京:中華書局,1983。
[67] 李學(xué)勤:《周易經(jīng)傳溯源》第60、61頁,長春:長春出版社,1992。
[68] 周予同《經(jīng)今古文學(xué)》以為《商君書·農(nóng)戰(zhàn)》篇稱舉《詩》、《書》、《禮》、《樂》、《春秋》,惟獨缺《易》(見朱維錚編:《周予同經(jīng)學(xué)史論著選集》第5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不確。據(jù)蔣禮鴻:《商君書錐指》第23、29頁(北京:中華書局,1986),“春秋”當(dāng)為“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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