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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鄉(xiāng)土中國》有感：對今日客家文化傳承之淺思
讀《鄉(xiāng)土中國》有感：對今日客家文化傳承之淺思
原創(chuàng)： 鄧丹
——以閩西溫厝村為例
本科時因畢業(yè)論文的選題，我第一次讀到《鄉(xiāng)土中國》這本書；而今讀研，老師們推薦了這本書作為基礎必讀書目，我再次翻閱后溫故而知新，有了一些新的體會。似乎在書里所說的鄉(xiāng)土社會中看到了家鄉(xiāng)的影子。
我出生在閩西三明市大田縣的一個小山村，這里的人們是客家的一支，因此我也時常以客家人自居；我們所操方言為閩南語系之分支，但也應屬客家方言。在連綿不絕的高山所包圍的這一方土地上，村民們世代居住于此，很多時候提到家鄉(xiāng)我總會在腦海里呈現(xiàn)出這樣的景象：我家的下埕地前是水泥路（十多年前還只是鄉(xiāng)下的土路），路邊是一條終將匯入閩江的小河流，河邊則是一大片地勢較為平緩的梯田，田間隨處可見以種地為生的村民在除田埂草、犁地、插秧、割稻；沿著公路眺望，沿河建村的房屋錯落有致地建于河流兩邊。第一次印象深刻地感受到鄉(xiāng)土氣息中的"土",大致是在四五歲的時候，某天凌晨內急，起床的時候看見爺爺從不遠處的公路扛著鋤頭回來，腳上沾滿泥土，顯然剛剛下地除草翻土歸來。這一場景多年來一直印刻在我的腦海中，而我覺得鄉(xiāng)下人的"土"卻是幾年后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開始。
語言的漸逝
壹
我不知道用"漸逝"這個詞來表達是否得當，但據(jù)筆者二十多年從鄉(xiāng)村來到城市再回到家鄉(xiāng)的感受而言，家鄉(xiāng)的方言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慢慢消失"了。上小學初中的時候，我很努力學好普通話，那時候我覺得說家鄉(xiāng)方言是很"土"的，是沒文化的表現(xiàn)，有文化的人就要說普通話，因此一度我也十分抗拒用方言跟家里人交流，并以說客家方言為"恥".
生活水平和國民知識教育程度的提高，使得今天的新一代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農村的孩子也不例外。越來越多村里的小孩被送去城里讀書，越來越多的父母從小教育孩子說好普通話，他們不是沒時間教方言，而是拒絕教方言，孩子們回到家鄉(xiāng)后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甚至還能脫口而出幾句簡單的英文。
我并不為此感到高興，反而要質疑的是：為什么家長要從小費盡心力教會孩子說普通話，而不是言傳身教家鄉(xiāng)方言呢？換句話說，普通話難道還需要家長教嗎？難道千千萬的小初高語文老師教不會一個孩子說自己國家的母語嗎？我曾見過村里有位在外工作，過年帶孩子回鄉(xiāng)的媽媽，見到孩子跟長輩用方言交流時呵斥道："要用普通話，不要說老家話。"十年前回家，我與族中親戚見面時很自然地用方言交流；五年前，隨著越來越多下一輩孩子的降生，不知道是何原因，長晚輩間用普通話和方言交流已交織參半；現(xiàn)在過年回家，幾乎長輩和晚輩交流都改說普通話；那五年后十年后呢？是不是家鄉(xiāng)方言只能成為一個美麗的想象？今天，我只為自己會說客家方言為"榮".
禮俗的斷層
貳
相較于家鄉(xiāng)話，"禮俗的斷層"也是我多年來對家鄉(xiāng)變化感觸頗深的印象。十多年前，家里的下埕地前還只是鄉(xiāng)間的土路，更沒有今天河流兩邊能用水泥澆筑起橋梁。每年元宵節(jié)這一天村里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儀式活動，其傳統(tǒng)是舉全村之力共同迎接"龍神",祈福本村今年風調雨順。每家每戶都會有世代相傳的"龍身",即板凳龍（由約長2m、寬20cm、厚2-3cm的杉木板加上8支硬竹簽釘立而成，周邊鋪以白棉布或紅棉布，并在布上寫畫上自己的美好愿望，村里有剪紙技藝的老人還會剪出許多不同的圖案貼在"龍身"上）。幼年時期過年，最開心的事莫過于看"迎板凳龍"了，每節(jié)杉木板都會釘上兩個足以插上蠟燭的小孔，晚飯后，點起"龍身"上的蠟燭，各節(jié)"龍身"再在指定地點進行串聯(lián)，最后接上"龍頭龍尾",迎板凳龍便正式開始。
大致是七八年前，我依舊等候元宵節(jié)晚上的"龍神"出現(xiàn)，這年卻始終未見。后來得知，"迎龍"這一習俗今年取消了，也許以后不會再迎，當晚我失落了很久；此后多年也確實未再復啟這一習俗。難道過去對自然的虔誠，在解除智識枷鎖的今天便一去不復返？我并不把"迎龍"看作一種封建的儀式，我認為這是前人對生活的向往和熱愛。禮俗的終止，人們或許對大自然就缺少應有的敬意和信仰：今年收成不好，可以去集市上買一袋米回來；明年收成不好，土地放著荒蕪，農民選擇進城務工。村民們不需要再相信并向"龍神"祈福，知識代替了想象，文化取代了神話；撇開行政區(qū)劃的硬性條件，基于"龍神"所能建構出安德森筆下的"想象的共同體"已逐漸式微。
半熟人社會的轉向
叁
而"半熟人社會的轉向"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從前的鄉(xiāng)村景象。城市化進程和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等社會大環(huán)境的因素，促使鄉(xiāng)下人放棄田間勞作轉而進城務工，人口流動性的增強，某種程度上削弱了農村人從前的"集體意識".多年前尚能聽到村里人談論誰家養(yǎng)的雞鴨跑到我的農田踩踏剛剛插好的秧苗；明天你家辦喜宴，今天我就帶著鍋碗瓢盆來你家?guī)蛷N；明天某人家的女兒出嫁，聽說你家孩子也到了適婚年齡。諸如上述家長里短的話題在今天卻變成什么時候畢業(yè)？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生孩子？在哪里工作？工資幾何等等等等。人們的觀念也許從以前的"同村人"變成今天的"他家只是離我家不遠".
今天一條微信能解決的事情，也許在以前要輾轉來回才能辦成；今年春節(jié)就碰上一件有意思的事兒：份子錢隨禮已是見怪不怪的禮俗，從前隨禮，親朋好友將錢封在紅包里，實在條件有限則在墻邊的春聯(lián)撕下一小塊，用我們那兒的話說，叫"包紅一下",也象征著祝愿新人的生活紅紅火火之意，在以前，這份紅包是必須鄭重其事地交到新人手上。然則今日隨份子，"微信紅包"就能解決一切，人不必在場，場景和儀式化更不再復現(xiàn)。
《鄉(xiāng)土中國》
依費孝通老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中所言，鄉(xiāng)下人在城里人眼睛里是"愚"的，因為鄉(xiāng)下人不識字。今天的農村人已經(jīng)不再"土"了，人們會用智能手機、會網(wǎng)上購物、更會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還能說他們像從前的鄉(xiāng)下人是"愚"的嗎？文化的傳播破除了知識局限，農村人跳出了禮俗神話卻又墜入科技神話，在對數(shù)字、技術的迷戀中不自知地陷進"狂歡世界",我想，這樣的鄉(xiāng)土村民才稱之為"愚".
我喜歡生我養(yǎng)我的那片土地，也愛那讓其他地方的人們聽了跟天書一樣的客家方言，更希望有朝一日家鄉(xiāng)的"龍神"能重新"飛舞"在田間小路上。如己能力之所及，愿為家鄉(xiāng)的客家文化之傳承、之傳播獻出點滴微薄之力。
限于筆者知識積累尚且不足，文中若表述有不準、材料有出入或有悖于各看官的高見，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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