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有感

　　人間值得

　　——讀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有感

　　楊元鳳

　　去年年末時我讀了余秀華詩選《搖搖晃晃的人間》。買這本書的當(dāng)天我在書店無所事事地閑逛，隨意從陳列得琳瑯滿目的書架中抽出了它。翻開序言，自序的末尾寫到："而詩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說不出來，不過是情緒在跳躍，或沉潛。不過是當(dāng)心靈發(fā)出呼喚的時候，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dāng)了一根拐杖。"這極符合我對詩歌的理解。于是我把它從貨架上取下來，和余秀華一起走了一遍這"搖搖晃晃的人間".

　　事實上我不怎么懂詩，更不會寫詩，但這不妨礙我喜歡詩。好讀書而不求甚解可以很恰當(dāng)?shù)乇磉_(dá)我對詩的態(tài)度。我一直覺得文字有邏輯卻也最隨意，文學(xué)作品不同于我每天接觸的法條，法律語言要求絕對的精確和邏輯縝密，而文學(xué)作品不需要我每個字眼都去一一琢磨，逐字逐句分析往往會破壞它們的美感。尤其是詩歌這種體裁，詩人的成就感來源于感動讀者而非讀者分析出他想表達(dá)的意思。詩歌的語言是飄逸的，它不受章法的約束，詩將那些難以通過尋常語言表達(dá)的情緒表露紙上，詩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種美。因此讀詩時比起追求詩的含義，我更在意自己內(nèi)心的解讀和詩帶給我的感受。《搖搖晃晃的人間》引起了我強(qiáng)烈的共鳴感，這本詩集里的詩，無論是對生命的思考還是對生活的觀察，再或者是對開在春天里的一朵杏花亦或屋頂上跳躍的幾只麻雀的描寫，全都既質(zhì)樸又奢華，每一首詩都有讓我贊嘆的句子。余秀華用恰到好處的詞句、自然流暢的語言及舒服流暢的行文感動著我，讓我感受到詩的美感的同時震撼于靈魂的強(qiáng)大。

　　余秀華生活在農(nóng)村，出生時因難產(chǎn)缺氧導(dǎo)致腦癱，在寫字都非常吃力的情況下，她仍舊憑借著對詩歌的熱愛寫了很多好詩。詩的創(chuàng)作本就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我們不難想象一個不安于生活卻熱衷寫詩的殘疾農(nóng)婦會遭受周圍多少村民的非議和不理解。自身條件及生活環(huán)境的限制讓余秀華的寫詩之路變得雪上加霜。萬幸的是這些阻礙都沒有減少余秀華對詩的熱情，身體的缺陷限制了她枝枝蔓蔓地向外生長，但思想的深邃卻支撐著她在詩歌的路上走了很遠(yuǎn)。性格的執(zhí)拗和不懈的堅持最終使得余秀華的詩被更多人所看到，生活里的苦痛都風(fēng)干成了詩，涅槃后的她用一首首漂亮的詩告訴世人她在詩歌上的造詣。余秀華的詩風(fēng)格獨樹一幟，語言娟秀樸實，詩里既有傷痛的鞭撻，也有瑰麗的向往，她將傷痛、苦難和美好通過詩的形式表達(dá)給世人看，向我們展示著一個搖搖晃晃在人間行走的靈魂究竟有多偉大。

　　《搖搖晃晃的人間》第一首詩《我愛你》里寫到："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jìn)去，像放一塊陳皮。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nèi)心的雪，它們過于潔白過于接近春天。"讀這幾句詩時是去年年末，工作的繁雜以及對時光流逝的恐慌包圍著我，這首詩讓正處于焦慮中的我慢慢靜下心來，在以后的夜里，我繼續(xù)閱讀了書里其它的詩。余秀華詩里選取的意象均為一些生活里常見的事物：稻子和稗子、村莊的風(fēng)和河流、墓地價和墳頭草、清晨的狗吠和短暫的黃昏……這些被人忽略的無比平凡的存在在她的詩里變得鮮活起來，我們?nèi)粘？吹降脑倨胀ú贿^的東西開始變得有生命力，每一朵花，每一滴雨，每一絲微風(fēng)都有了它們的語言，它們都在表達(dá)，而這些表達(dá)又通過余秀華的詩傳遞給了我們。天藍(lán)得廣闊，云白得純潔，花開得鮮艷，蓬勃生長著的草綠得清新迷人，萬物皆有靈，它們既美又浪漫，用心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詩情畫意。光陰皎潔，我們應(yīng)該欣賞，而不適宜肝腸寸斷。

　　我不是余秀華，對她的境遇不能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我理解她的不甘與熱忱，懂得在詩歌里愛著、痛著、追逐著、喜悅著的她從詩里獲得的快樂和慰藉。寫詩時的余秀華不再是那個口齒不清、行動不便、其貌不揚、不聽勸告的腦癱的村婦，她是完整的、快樂的、才華橫溢的，"詩歌一無是處啊，但是，詩歌通向靈魂，靈魂只能被自己了解",思想讓余秀華閃閃發(fā)光，詩讓她的靈魂變得耀眼。

　　余秀華曾在詩里說到："我請求成為天空的孩子，即使它收回我內(nèi)心的翅膀".她確實也是這么做的，"作為我，一個殘疾得很明顯的人，社會對我的寬容度就反映了社會的健全度。所以我認(rèn)為只要認(rèn)真地活著，我的詩歌就有認(rèn)真出來的光澤".沒有受限于身體和環(huán)境，余秀華將自己的思想無限放飛，用詩來應(yīng)對生命給她的挑戰(zhàn)。我不確定處于和余秀華同樣境遇的話我能否如她一般不屈從于命運，畢竟做到泰戈爾說的"生活以痛吻我，而我報之以歌"并非易事，所以我敬佩余秀華。"保持很多的熱愛和一點點野心"一直是我很喜歡的生活狀態(tài)，余秀華做到了這一點。不囿于田間地頭，不甘于被殘破的身體及旁人的愚昧所困，她選擇為詩去奔赴，去披星戴月，去不撞南墻不回頭，她向我們露出她千瘡百孔的傷疤，也帶我們看了開滿繁花的枝椏，她對詩的偏執(zhí)以及對世間萬物的悲憫鑄就了這些優(yōu)秀的詩歌。

　　海子在《夏天的太陽》里說："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希望這一生，除為俗事所累外，我們能多看看這個璀璨俗世，再多熱愛一點世間的美好事物，比如桂花開時的微風(fēng)，皎潔月牙旁的云朵，靜謐深夜里的雨聲，春天第一根抽枝的柳條，夏天第一杯冰爽的檸檬汁，秋天第一片紅色的楓葉，冬天第一朵晶瑩的雪花，希望行走在這搖搖晃晃的人間遍歷山河后，我們依舊覺得人間值得。

　　最后用書里的一首詩結(jié)尾：要一個黃昏，滿是風(fēng)，和正在落下的夕陽。如果麥子剛好熟了，炊煙恰恰升起。那只白鳥貼著水面飛過，棲息于一棵蘆葦，而蘆葦正好準(zhǔn)備了一首曲子。如此，足夠我愛這破碎泥濘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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