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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論中國現(xiàn)代哲學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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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論中國現(xiàn)代哲學界

牟宗三論中國現(xiàn)代哲學界  
發(fā)布時間: 2003-8-1  作者:王興國  
對近代以來的中國哲學進行哲學地反思,是牟宗三哲學地反思中國哲學的繼續(xù),這步工作的完成,對中國哲學的哲學地反思才臻完善,這也是哲學地建立中國哲學的一步必要的工作。牟宗三認為中國哲學發(fā)展到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已隨明亡而俱亡,所以中國近代以來的哲學只能從民國開始講起。牟宗三把近代以來的中國哲學的演變脈絡分為三個階段[1]: 從民國初年到抗日戰(zhàn)爭(1911~1937)為第一階段,從抗日戰(zhàn)爭到中國共產(chǎn)黨控制大陸(1937~1949)為第二階段,從“國民政府”遷臺后逐步走向現(xiàn)代化(1949~1985左右)為第三階段。他分別從中國大學哲學系與哲學家來省察這三階段的哲學。



牟宗三在晚年,回顧與評論了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依他看來,自民國以來,中國的大學已設有哲學系,但比較完整的僅有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京中央大學的哲學系三家。此外,在北平(今北京)尚有燕京大學和輔仁大學的哲學系,在南方則有武漢大學與中山大學的哲學系,但并不完整[2]。 從前三者來看,北大哲學系的歷史最長。在第一階段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期間,北大哲學系最熱門, 大家都念哲學,但真正能登堂入室的卻很少,多的是空話,不能入哲學之堂奧。新文化運動僅是一般性的思想啟蒙運動,多的是thinker,但并不一定是哲學家,譬如胡適就是一個典型,所以“五.四”運動在哲學方面沒有成就, 沒有一個思想家可以站得住腳[3]。清華哲學系在邏輯方面有金岳霖領導,有所表現(xiàn)。 哲學上以實在論、經(jīng)驗主義為主。第二代出了沈有鼎,第三代有王憲均,第四代是王浩[4]。北大方面,首先是張申府先生講數(shù)理邏輯,后來去了清華;雖然出了個胡世華(與王浩同輩),但是與哲學脫了節(jié) ;有張季真(名頤)先生任系主任, 但并不太注重邏輯,而是比較重視古典哲學,且不只限于英美的實在論。張季真先生留學英國,研究黑格爾,在北大講康德哲學,但他是否有黑格爾的頭腦,很有問題。? 檔掄苧Ы彩強梢越玻??強梢匝В?墑且?莆盞米。?⒉蝗菀。张申?壬?畛綈萋匏兀?月匏厴?畹那櫚饔胨伎嘉侍獾母竦骱蓯煜ぃ??鍬匏乇救說難?剩?畔壬?唇膊懷隼礎K?裕?匏嗇且惶漬苧?揮寫?街泄?礎#ㄗ⒁猓耗膊皇遣恢?纜匏胤沒??小拔宕蠼慚蕁鋇氖。)?手?壬???磐??墑嵌雜詼磐???⒉渙私猓??勾鋝壞僥歉齔潭。?壬??私獾畝磐?皇恰癏ow we think"中的杜威, 杜氏后來的著作他大概都無興趣,或甚至根本沒有讀過[5]。杜氏的學問相當扎實, 自成一家之言,美國將來能不能出像杜威這樣的哲學家都有問題。了解杜氏的那一套并不是容易的。所以胡先生當年所宣傳的杜威,根本就沒有傳到中國來。實用主義成了望文生意的實用主義。(注意:牟不是不知道杜威訪華講演的事。)當代的羅素、杜威無法講,十八世紀的康德,就更難了,要講清楚都辦不到。所以北大對西方哲學無所成就,進不了西方哲學之門。以后變成專門講中國哲學。講中國哲學以熊十力先生為中心,加之湯用彤先生講佛教史?箲(zhàn)期間,北大遷到昆明,完全以湯用彤為中心。湯先生后來的興趣主要集中在佛教史,但是湯先生的佛教史注重考據(jù),代表的是純粹學院的學術作風,對佛教的教義、理論沒有多大? 巳ぃ?煲璨簧睿??運??淼牟皇欠鵂業(yè)惱苧В??皇欠鸞淌罰?淙肓宋鞣降墓諾溲В?皇欽苧?檔謀痙幀R虼耍?貝蟀煺苧?擔??紛罹茫?ψ首疃啵?峁?匏?傘V劣謚醒氪笱д苧?擔??鍬以閽悖?脅患氨貝笥肭寤?惱苧?。总的来藫?餿?叩摹俺刪途?淮蟆薄?6]此外,除了 燕京哲學系出了個張東蓀先生,算是當時幾個念哲學念得不錯的人之一[7],其他大學的哲學系就更談不上有多少成就了。 

1949年以后,臺大的哲學系有方東美、陳康諸先生。陳康是亞里士多得專家,幾年后就去了美國,在臺大沒有影響。方先生年資最高,讀書最博,但在使臺大哲學系走上軌道的問題上,他盡了多少責任(──這與他個人性格有關,牟認為不便多說),則不無可疑。而臺大哲學系還是清華、北大的那一套老傳統(tǒng),以西方哲學為主,但并沒有成就。[8]二戰(zhàn)以后, 真正能把哲學當哲學讀而進去的人很少。一般人到國外去,讀西方哲學不能入,對中國哲學(由于平素心存鄙視)無基礎,甚至連熏習也說不上!皩ξ鞣秸軐W無所得,對中國哲學無所知,這是二次大戰(zhàn)以后念哲學的風氣!盵9]

總之,民國以來的哲學界是以西方哲學為主的,只注意了西方的“知識中心”的邏輯思辯,接觸到了一些邏輯問題、科學問題、以及外在的思辯的形而上學的問題,而并沒有注意生命的問題。特別是經(jīng)過新文化運動以后,“中國文化生命所結晶成的那套實踐的學問,便真斬絕了,成了一無所有!盵10]所以,“中國的思想界大體是混亂浮淺而喪其本”。[11]

從以上的敘述可以看出,牟宗三對民國以來中國的大學哲學系進行了初步的估價,──以清華、北大、中央、臺大為中心,而尤以對他的母校系北大哲學系的評述為詳,并由此而對中國哲學界發(fā)表了評論,他的評價甚低,這與馮友蘭在《三松堂自序》中對北大、清華哲學系的評價適成鮮明對比。無疑,牟宗三對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不重視中國哲學表示出強烈的不滿,他的評價,給人一種印象,他好象不贊成中國大學的哲學系以講西方哲學為主,甚至還會讓人造成他輕視西方哲學的錯覺。其實,他十分重視西方的哲學和邏輯,他本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甚至他明確地說過:“以西方哲學為主不算壞,要真能訓練出來,那很好”。[12]他認為西方哲學的訓練是必要的,非經(jīng)過不可,對西方哲學的認識越深入,對中國哲學的理解就會越透辟,但是對西方哲學的訓練是否只是一般性地讀讀邏輯學、哲學概論和哲學史,他保留了他自己的看法。牟宗三對中國哲學界的反省、檢討、是與他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估價聯(lián)系在一起的。應該說,他對中國大學的哲學系與哲學界的哲學反省是真誠的,嚴肅的,所站的位置極高,不乏深刻與獨到,常常切中問題的要害,發(fā)人深思,他講話一任天機,但他這項工作尚不夠深入、系統(tǒng)和嚴謹。然而,牟氏沒有否定民國以來,中國也出了幾個稱得上哲學家的人物。



在早年,牟宗三就在他主編的《廣州民國日報》的<哲學周刊>專欄上,以哲學家為對象而對中國哲學界發(fā)表過重要評論。對牟宗三來說,能稱得上哲學家的人,必須是確有見地能成系統(tǒng)的人。在他看來,這樣的人,中國不多,“五·四”時期一個也沒有,但在“五·四”以后有三位,他們是熊十力先生、張東蓀先生、金岳霖先生。三位先生分別代表了三種學問:熊先生代表元學,張先生代表知識論,金先生代表邏輯。

牟氏認為,熊先生跳出了儒學和佛學的兩個傳統(tǒng),且超越了這兩個傳統(tǒng),正是在此超越點上顯出熊為真正的哲學家!霸獙W的極致是安體立用,哲學家的極致在通曉天人。著重點在乎理解與說明。哲學家立論必須要貫通,所

以得證體;……得立用、得明用!盵13]而佛家或儒家,同是只作了半篇文章,一成了宗教家,一成了道學家,而都不能算是著哲學家。[14]在此可以看出,牟氏中后期(50歲以后)對儒學的理解與此截然有別,確切地說,他放棄了早期這種對儒佛的見解。這是不可不辨的。牟氏極力稱贊熊的《新唯識論》(1932)是“劃時代開新紀元的作品”[15],認為他從玄學上究明體用,使科學的真理得所匯歸或依附,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與熊子本人的評價若合符節(jié)。他還把熊子與西方的柏格森、懷特海,和中國的胡煦相比擬,推許他們的哲學皆能安體立用,證體明相,而臻于元學的極致。這表現(xiàn)了牟氏早年受懷特海、柏格森的影響之甚深,而他在其處女作中特出胡煦的易學,則為極佳的明證。然而,牟氏對《新唯識論》中的浪漫色彩雖表同情的理解,實卻不滿,不乏微詞以示批評。總地說,牟對熊子的評價極高,以他為中國哲學的典范,特許他的《新唯識論》系統(tǒng)為劃時代的哲學,能使中國的文化改換面目,可言創(chuàng)造而有前途。[16]事實上,從牟本人與唐君毅、徐復觀諸先生對熊氏哲學的承續(xù)與光大來看,證實了牟的判斷不謬。 

牟視張東蓀先生為哲學家,主要是肯定他的“多元的認識論”思想。而在實際上,牟對張氏作了不相應的過高評價,認為在認識論上所主張的多元論超越了英國的知覺因果說(Causal theory of perception),與康德的知識萬能說(Possible theory of Knowledge)[17],在根本點上較之于美國的路易士(Lewis)更為充足,“能表示圓成的路向”[18],打破了知識論與元學的混淆,是對元學上一元多元之論的根本改變,肯定它的“大綱節(jié)目,總算是一個很自然很正當?shù)南到y(tǒng)”。[19]且從五方面論析與指證了張氏的貢獻,而只對張氏極其懷疑外界的條理或秩序的客觀性的態(tài)度,加以批評,指陳這一態(tài)度與其承認“所與”為相關共變的觀點相矛盾,認為他沒有走到實在論,而卻偏走向唯用論或唯心主義,是沾染西方偏僻思想過久,而留下的下意識地以不自然為自然的痕跡[20],故而使他的著作在細節(jié)上尚未作到極盡自然。但是牟氏充分肯定他能反躬自問,提出自然與否的問題的態(tài)度實在是可寶貴的,“是使我們自創(chuàng)系統(tǒng),自成文化的一個密匙。”[21]這是牟先生早年對張東蓀先生的評價,高度贊揚了他的成就與貢獻,卻不免有過于譽美之嫌,反映出牟先生當時的學力與智識的不足,尚未從對懷特海的欣趣中擺脫出來,而牟先生那時正在寫他的邏輯學著作,沉浸于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書中,具有實在論的傾向。然而,牟氏晚年對張的評價卻又走向了另一極端,認為他的多元認識論思想“沒有什么價值,畢竟因時代的限制,只能到一定的程度”[22],僅只承認與肯定他把西方當代哲學介紹到國內(nèi)來的苦心與用力,認為張“對真正的西方哲學問題,還是不能‘入’”[23]。這一評價雖不能說是完全失當,卻又未免偏低了,不如賀麟在《當代中國哲學》一書中對張的評價[24]來得肯切與平實。而且牟氏對張先生的評價前后判若兩人,反差太大了,令人無所適從,難以接受。無論如何,張先生的《認識論》(1934)是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上可以稱為“認識論”的第一部著作,雖然難與金岳霖先生的《知識論》(1983,成書于抗日時期)和牟先生的《認識心之批判》(上,1956,下,1957)同日而語,甚至在今天難以說得上是真正的認識論,但對其開先河的頭功當以承認。

牟氏對金岳霖作為哲學家的定位,主要是從邏輯方面著眼,這一視線他一直保持到晚年,沒有改變,只是他的視線又擴大到了金先生的哲學(后面論述),可以視為對他早期觀點的一種補充。牟先生對金氏在邏輯上的努力,是“欽佩的”,也是“受惠不淺的”[25],說自己“是最喜歡讀他的文章的人”[26],對他的《邏輯》(1937)一書許以“國內(nèi)有數(shù)的作品”,“一部最好的參考書,訓練書”[27],標舉金在邏輯學上率先打破了邏輯與知識論之混的功績,認為他的態(tài)度是承認有一個公共的邏輯,使言論能有統(tǒng)一的標準,經(jīng)過唯物辯證法的論戰(zhàn)之后,形式邏輯受到錯誤地批判與壓制[28],“在辯證法氣焰萬丈的中國,金先生仍能保持這個獨立一貫的態(tài)度[29],不能不說是一支中流的砥柱!盵30]與此同時,牟也指出在實際的運用上,金先生仍未嚴格遵守這個態(tài)度,所以“最重要的對于二分觀念,金先生沒有弄對。”[31]此外,對于邏輯中諸專題的解說,金先生也仍未臻于完善。而尤其是金先生沒有什么系統(tǒng)可言,《邏輯》“不是一部好的系統(tǒng)書,對的經(jīng)典書”,使牟先生“頗覺失望”[32]。此時,金先生的《論道》(1940)和《知識論》二書[33]尚未寫出,難怪牟先生要感到失望了!牟先生晚年評論金先生,認為他“解決了一些邏輯性的問題 ”[34],但更多地談到的是他的哲學思想,并與張東蓀先生作比較,評價也比對張先生的高出一籌。牟認為金先生“對經(jīng)驗主義及實在論(當時所謂的新實在論),尤其是休姆的思想很有研究。他的分析能力很強,寫出的文章確實能觸及哲學的層面。他可以自己找問題,分析這個問題。這方面他要比張東蓀先生好,后者僅能做到敘述旁人的思想,到自己找問題的時候就不行了!盵35]按這個評價,金的確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哲學家,但張就要低一個層次了。牟先生也指出了金的局限所在,說“他也只限于英美的思想,再進一步就不行了!盵36]總地看,牟對金氏的邏輯和哲學都作了評價,對他在邏輯方面的成就評價更高一些,而對他的知識論肯定不多,牟曾說過:“他是我國第一個比較能精通西方邏輯的學者,對于西方哲學知識論的訓練也并不十分外行。”[37]這與牟先生可能沒有看到金著的《知識論》一書有關。從牟先生的一生來看,他對金岳霖的批評最多,肯定也最多。

然而無論如何,在牟氏的眼目里,熊、金、張是自民國以來中國哲學界念哲學念得不錯的三人,是稱得上哲學家的三位人物,是現(xiàn)代中國哲學的代表和象征。牟對他們給以了最高的評價,指出:

熊十力先生、張東蓀先生、金岳霖先生,是現(xiàn)代中國哲學的三枝棟梁。若沒有這三個人,也只好把人羞死而已。有了這三個人,則中國哲學界不只可觀,而且還可以與西洋人抗衡,還可以獨立發(fā)展,自造文化。[38]

在牟看來,中國哲學要“獨立發(fā)展,自造文化”,就必須在這三位先生的哲學思想基礎上向前邁進,把熊十力的元學,金岳霖的邏輯,張東蓀的認識論重新進行融合與創(chuàng)造,以哲學地建立中國哲學。事實上,牟宗三在近現(xiàn)代世界哲學的宏大背景中,把熊、金、張的哲學同冶一爐,中西融通,創(chuàng)造性地建立了他自己的哲學體系,為在現(xiàn)當代哲學地重建中國哲學提供了一個典范。



牟宗三對中國哲學界的評論,并不限于熊、金、張三先生。實際上,在牟氏的眼目里,中國哲學界稱得上哲學家的人物不僅僅是上列三人。熊、金、張三先生為哲學家,是牟氏從早年就執(zhí)定的看法。到后期,牟氏認可的哲學家尚有數(shù)位,例如梁漱溟、唐君毅、方東美先生等人。至于馮友蘭,盡管牟氏對他評價很低,但并沒有否定他的哲學家地位。牟氏對梁、唐都有很高的評價,不過,唐在哲學上的地位遠高于梁。對于梁,牟氏主要肯定他

“維護孔子的人生哲學!毮苌钊肟捉套顑(nèi)在的生命與智慧!毮苌丝鬃,是吾人可以與孔子的真實生命及智慧相照面,而孔子的生命與智慧亦重新活轉(zhuǎn)而披露于人間。同時,我們也可以說他開啟了宋明儒學復興之門,使吾人能接上宋明儒者之生命與智慧”[39],并認為這就是他的《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的貢獻。而梁作為哲學家的地位,恰恰是由他的這本書奠定的。牟氏主要就是通過這本書來肯定他的。對梁的這一肯定,牟氏一生沒有改變。在獲悉梁先生逝世的消息后,牟氏接受臺灣《中央日報》記者采訪,發(fā)表的講話中復指出: 

這(按:指《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一書)是當時非常了不起的一本著作,思考力非常強,自成一家之言,不是東拉西扯,左拼右湊抄出來的,而是一條主脈貫串下,像螺絲釘鉆縫入幾的深造自得之作,可說是第一流的。[40]

雖然梁先生本人很看中他的《中國文化要義》,但牟氏則認為“想了解中國文化并不容易,讀《中國文化要義》恐怕不如讀《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41]還說梁先生講中西文化,像黑格爾一樣,具有哲學家的本事,“完全出自于他對時代的體認及民族的情感,而這又是承續(xù)自他家庭中關心國事的傳統(tǒng)!盵42]在牟氏看來,

“梁先生在近代中國是一個文化的復興者,不但身體力行地宣揚了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更可以說接續(xù)了清代斷絕了三百年的中國文化”,尤其是在民族虛無主義和“全盤西化”思潮泛濫之中,“只有梁先生敢標舉傳統(tǒng)文化的旗幟,予以有力的抗衡,這是他的一生最有意義的地方。他和明末的三大儒(按:指顧炎武、黃宗曦、王夫之)也不一樣,顧炎武等人是在民族壓力下,走回復古舊路的,而梁先生則是用之以開新,重新為中國文化開出一條路來,……而這也正是梁漱溟先生象征‘文化中國’的意義所在!盵43]

對于梁先生在文革中表現(xiàn)的“中國知識分子不屈不撓的風骨與氣節(jié)”,牟氏深表由衷的敬佩之情?傊,牟先生認為,“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從性情、智慧、個人人格各方面來講,在這種時代,要找這種人,已經(jīng)不太容易了。他的議論不管是對是錯,都有真知灼見。他和一般社會上的名人、名流不同,像胡適之、梁任公等‘時代名流’,沒有一個超過他的!盵44]與此同時,牟氏也指出了梁先生思想的局限,指陳其“一生的用心不在從三代孔孟的縱貫面開下的脈絡上,因此對中國歷史文化的了解并不深,事功也不行”[45],“并未能在循其體悟所開之門,再繼續(xù)前進,盡精微而致廣大,卻很快地即 轉(zhuǎn)而為他的鄉(xiāng)村建設事業(yè), 自己弄成了隔離與孤立,這就是他的生命已降落而局限于一件特殊事業(yè)中”。[46]因之《鄉(xiāng)村建設理論》雖為梁先生最用心的著作,企圖從對農(nóng)村風俗習慣的橫剖面的深刻剖析中歸結出中國文化的特征,但是牟氏認為,它的縱貫性不夠,在方法論上“從果說因”是頗有問題的。“這是梁先生一生吃虧的地方,也使他不可能真正了解到中國文化!盵47]而且“梁先生晚年觀念已老,也有很多問題沒有觸及”。[48]然而,無論如何,因為牟氏的這一評價而使梁漱溟先生在中國現(xiàn)代文化史上居于顯赫的“當代新儒家的先驅(qū)”的地位,成為當代“文化中國”的象征。同時,梁漱溟也在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上占有了一個哲學家的地位。

無疑,唐君毅先生在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上居有公認的重要地位。作為共同事業(yè)上的最親密的戰(zhàn)友,牟氏對唐先生作了他所能作的最高評價,稱之為“‘文化意識宇宙’中之巨人,亦如牛頓、愛因斯坦之為科學宇宙中之巨人,柏拉圖、康德之為哲學宇宙中之巨人!盵49]在此,牟氏把唐與柏拉圖、康德,牛頓、愛因斯坦并列,表明了他對唐的最高肯定與推崇。然而,牟氏并沒有稱唐為“哲學宇宙中之巨人”,而特許以“文化宇宙中之巨人”,乃是站在中國文化與哲學的立場上為唐作了歷史的定位。換句話說,唐先生并不是嚴格西方意義上的哲學家,而是中國哲學意義上的哲學大師。牟使用“文化意識宇宙”一語,乃有其特定的含義,即是指“中國文化傳統(tǒng)之所獨辟與獨顯”的價值領域,簡言之,就是由儒家的“內(nèi)圣外王成得之教”所開辟出來的價值領域。[50]牟又曾作了如下解釋:

吾所謂“文化意識”乃即中國固有之“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意識也。此一意識乃是孔孟成德之教所開辟,而由賁卦彖傳簡單辭語作代表。由此意識,吾人即可開辟價值之源。依此價值之源以作道德實踐而化成天下,即名曰“文化意識宇宙”。[51]

在牟氏看來,文化意識宇宙不僅高過科學宇宙與哲學宇宙,乃至特定的宗教宇宙,且能善成與善化這些宇宙。他說:

中國人沒有理由非作西方式的哲學家不可。中國式的哲學家要必以文化意識宇宙為背景。儒者的人文化成盡性至命的成德之教在層次上是高過科學宇宙,哲學宇宙,乃至任何特定的宗教宇宙的;然而它卻涵蓋而善成并善化了此等等之宇宙。[52]

又說:

此種成德之教,使自己生命“文明以止”的智慧,除于中國傳統(tǒng)外,乃無處可以發(fā)見者,即使哲學宇宙亦不能盡之,故此文明以止的文化意識宇宙乃高過哲學宇宙,而足以善成之,以彰其思辯之用,而使之為有所歸者。[53]

由此可知,牟氏對唐的評價,不止是把他看成一般所謂的“哲學家”,而委實高過了西方的哲學家。就哲學上來說,這種“高過”是道德實踐與智慧境界上的“高過”,而不是思辯意義上的“高過”。從中國哲學的標準來看,牟氏稱唐君毅為“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對一位當代的哲人來說,乃是一種最高的評價和榮譽。

唐君毅作為“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雖然不是這一宇宙的開辟者,但他像宋明的大儒以及明末清初的顧、黃、王三大儒一樣,是這一宇宙的繼承者與弘揚者,──繼往開來,承先啟后。這就是他在中國哲學史與文化史上所具有的深遠意義。牟氏正是由此為他作了文化上與哲學上的歷史定位。

在中國當代的名哲學家中,唐君毅先生是最高產(chǎn)的作者之一,著作等身,諸如《人文精神之重建》,《中國人文精神之發(fā)展》,《人生之體驗》,《中國文化之精神價值》,《文化意識與道德理性》,《中國哲學原論》(四巨冊),《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兩巨冊),等等。牟氏也對這些著作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彼其充實不可以己。……其于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于宗也,可為調(diào)適而上遂矣。”可為其寫照,并且此數(shù)語也就是唐先生的生命格范的如實寫照。牟稱唐的這些著作為“不朽之作”。[54]盡管牟氏對唐的學問也不乏微詞,但他認為唐已經(jīng)盡到了其時代的使命。這可以從他為唐君毅所作的挽聯(lián)中明顯地看出。其挽云:

一生志愿純在儒宗,典雅弘通,波浪壯闊;繼往開來,智慧容光照寰宇。

全幅精神注于新亞,仁至義盡,心力瘁傷;通體達用,性情事業(yè)留人間。[55]

牟氏相信唐君毅的“文化意識宇宙中的巨人身分”將永垂不朽。

牟氏與方東美一向道路不同,兩人數(shù)十年不相往來。方不大喜歡牟,但對牟的著作有過甚高的評價,牟對方也有微詞,如前文所述[56],但牟也接受過方對西方哲學的看法[57]。直到1972年在夏威夷召開的王陽明國際學術會議上

,方氏向牟提了許多問題,得到禮遇,二人之間長時期的僵局才打破,恢復了交談。[58]方東美是現(xiàn)代中國哲學界資深的名教授之一,以“詩人哲學家”或“詩哲”著稱于世,在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盡管牟氏很少從正面對他作出評論,但對他的哲學家地位是毫不懷疑的。當牟氏讀了吳森先生寫的《論治哲學的門戶和方法》一文,──吳文稱唐君毅、牟宗三、方東美為“三位學貫中西的哲學大師”,并認為“以他們的才智、功力和在中西哲學的造詣,都足以和世界第一流的哲學學者并駕齊驅(qū)”,[59]牟并沒有加以否定,或提出異議。[60]可見,牟認可了方東美與他(牟氏本人)和唐君毅并駕齊驅(qū)的哲學大師地位。

在現(xiàn)代中國哲學史上,馮友蘭也是一位重要的哲學家。馮氏以儒家自居,以為自己的哲學──“新理學”是“接著程朱講”。但是,牟宗三并不承認他是儒家。牟氏回憶:

馮氏抗戰(zhàn)期在成都時,曾與予談,謂:“現(xiàn)實中國哲學只有兩派,其余皆說不上,此如以前所謂程朱陸王,你們那里代表陸王,我們這里代表程朱。”吾當時即笑而不答。以此為比況,可也。若說儒家,則彼今日之程朱實非儒家。焉有非儒家之程朱乎?吾故不欲詳論。[61]

由此可知,牟氏沒有否認馮為一家哲學,但并不認為馮的哲學能夠代表程朱,故亦不承認馮為儒家。馮自許為儒家的態(tài)度,直至晚年也沒有改變,在他最后寫的《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卷中,把他自己的哲學與金岳霖的哲學看成是程朱理學在現(xiàn)代的代表,并與熊十力所代表的現(xiàn)代陸王心學相并列,即他所謂現(xiàn)代中國哲學的“兩派”。但說金岳霖是儒家,恐怕除了馮氏以外,不會再有人附和。牟不以馮氏為儒家,還可以從他與熊十力對“良知”的不同態(tài)度與觀點中見出,熊認為“良知”是呈現(xiàn),而不是一個“假設”,馮卻只把它看成是一個假設。牟認為由此便可知馮氏的哲學與儒家不相應。[62]而馮氏在文革中的表現(xiàn),則更是與儒家的精神完全相背離了。馮是否為儒家,至今仍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

總的看來,牟宗三對馮氏的哲學與為人評價均不高,甚至出言極苛。對此,也不免引起爭議[63]。

上述牟氏所評論的四位哲學家與他或多或少都有這樣那樣的關系,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過他,尤其是唐君毅對他有過直接的影響,而他與唐都繼承了從梁漱溟到熊十力的當代新儒家哲學的精神路向。馮友蘭的《哲學史》,主要是其中論名家的部分,也曾在一定意義上成為牟的鏡鑒。[64]

注釋:

1、 牟宗三在不同的文章或講演中,對三個階段的劃分并不一致,在《關于“生命”的學問》(1961)一文中的“三個階段”是“康有為、章太炎、吳稚暉諸先生為第一階段。五.四運動為第二階段。 十七年北伐以后為第三階段”(《生命的學問》,臺北,三民書局,民國59(1970)年,頁38~39);而在《哲學的用處》(1983)講演錄中,“三個階段”則為“從民國初年的新文化運動到后來的共產(chǎn)主義的興起,這是一個階段。 經(jīng)過八年抗戰(zhàn)的疲憊,在一轉(zhuǎn)眼間,馬克思主義的大浪潮控制了中國,這是另一個階段。國民政府到臺灣,在臺灣逐步向現(xiàn)代化走,這是第三階段!保ā稌r代與感受》,臺北,鵝湖出版社,民國73(1984)年,頁127。 )為慎重起見,本文以牟氏后文(時間與次序均在后)所講的為準,以他前邊的為參考。

2、牟宗三《時代與感受》(同上),頁139。

3、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28。

4、 今有所謂“清華學派”之說。如果說“清華學派”僅指清華中文系的學派特色,或許可以成立, 用在清華的哲學系,指金岳霖先生一系的哲學(包括邏輯哲學)研究,馮友蘭先生也是其中的一員,或許尚可考慮。但所論“清華學派”并非是在一個研究共同體或研究家族的共同“范式”(信仰范式與研究范式)的意義上使用,而是指清華學人們的廣義的乃至泛義共同之處,即他們都具有會通古今,會通中西和會通文理的傾向,那么清華的這種“共同之處”是不是能夠稱之為“學派”,是不是獨一無二的,就頗成問題了(參見徐葆耕《釋古與清華學派.何序》,清華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5、關于胡適與杜威哲學的關系,可以參看吳森<杜威哲學的重新認識>一文, 收入?yún)侵侗容^哲學與文化論》(一),臺北,東大圖書有限公司,民國67(1978)年版。

6、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39~143。

7、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28。

8、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8。

9、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8~149。

10、牟宗三《生命的學問》(同上),頁34,頁28。

11、牟宗三《生命的學問》,頁33。

12、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8。

13、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載《廣州民國日報·哲學周刊》第43期,1937年6月24日。

14、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同上。

15、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同上。

16、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同上。

17、 知覺因果說,牟氏釋為從外界到內(nèi)界及從內(nèi)界到外界的一種刺激反應說,上自洛克,下至羅素,無或越此;對知識可能說,牟又稱為“思想組織說”,即在知識領域內(nèi),指出思想之機構或組織的作用,首要的代表人物是康德。(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同上)

18、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

19、 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續(xù)篇),同前,第44期,1936年7月1日。

20、牟宗三《一年來之哲學界并論本刊》。

21、 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續(xù)篇),同前。

22、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39。。

23、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39。。

24、 賀認為,張東蓀的認識論著作是“中國治西方哲學者企圖建立體系的最初嘗試”。(《五十年來的中國哲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頁30)

25、 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續(xù)篇),同前。

26、 牟宗三(原文署名“光君”)《略評金著〈邏輯〉》,載《廣州民國日報·哲學周刊》第22期,1936年1月29日。

27、牟宗三《略評金著〈邏輯〉》,同上。

28、請參閱:(a)李匡武主編《中國邏輯史(現(xiàn)代卷)》(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三章;(b)李繼東《中國現(xiàn)代邏輯史論》(南開大學博士論文,1997年);(c)Werner&n

bsp;Meissner, Philosophy and Politics in China:The Controversy over Dialectical Matterialism in the 1930s , PartⅢ . 12,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Staford, California, 1990.

29、 金先生“這個獨立一貫的態(tài)度”,一直堅持到五十年代。這可以從下述事例中得到證明。建國后,艾思奇先生第一次應邀至清華大學哲學系演講,公然反對形式邏輯,金先生在謝辭中智駁艾氏,說艾先生批判邏輯的話,句句都符合邏輯。嗣后,引起一場全校性的討論,一些學生在“民主墻”上對金先生的觀點作出論證,公開為形式邏輯辯護,而被視為“不正確言論”對待。但是,金先生高貴的學術品質(zhì)和剛直不阿的學人風范廣為流傳,至今仍為佳話。(見王雨田<懷念我敬愛的老師──金先生>,劉培育主編《金岳霖的回憶與回憶金岳霖》,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頁200~201。)

30、 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續(xù)篇),同前。

31、牟宗三《略評金著〈邏輯〉》,同上。

32、牟宗三《略評金著〈邏輯〉》,同上。

33、牟宗三在1937年發(fā)表的《覺知底因果說與知識底可能說》一文中說:“這是真理論最近的一種新趨勢,在中國金岳霖先生講的很詳細,但他還沒有發(fā)表出來!保―.3.4.1)說明此時牟知道金在寫知識論, 但是尚未發(fā)表,故牟未見到此書。而金的《知識論》一書雖完成于四十年代,但遲至1983年才正式出版。牟是否讀到過,不得而知。至于金的《論道》一書,估計牟宗三讀過,至少是部分地讀過,因該書先行以單篇論文發(fā)表,在牟氏的著作中出現(xiàn)過有關的評論,參閱牟著《邏輯典范》,香港,商務印書館,民國30(1941 )年版, 頁382。

34、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1。

35、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0。

36、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1。

37、牟宗三《中國哲學的特質(zhì)》,臺北,學生書局,民國63(1974)年版,頁6。

38、 牟宗三《一年來之中國哲學界并論本刊》(續(xù)篇),同前。

39、牟宗三《生命的學問》(同上),頁34,頁28。

40、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北京,工人出版社,1993年版,頁208。

41、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09。

42、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08。

43、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10。

44、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08。

45、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10。

46、牟宗三《生命的學問》,頁34,頁113。

47、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09。

48、牟宗三<我所認識的──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先生紀念文集》,頁209.

49、牟宗三<悼念唐君毅先生>,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臺北,學生書局,民國74(1985)年修訂版,頁266。

50、牟宗三<悼念唐君毅先生>,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26。

51、牟宗三<“文化意識宇宙”一詞之釋>,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70。

52、牟宗三<悼念唐君毅先生>,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67。

53、牟宗三<“文化意識宇宙”一詞之釋>,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71。

54、牟宗三<悼念唐君毅先生>,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66,頁264~265。

55、牟宗三<悼念唐君毅先生>,牟著《道德的理想主義》,頁265。

56、參見劉述先<牟宗三先生臨終遺言“古今無兩”釋>,蔡仁厚、楊祖漢主編《牟宗三先生紀念集》,臺北,東方人文學術研究基金會,民國85(1996)年版,頁494。

57、 參見牟宗三《康德與西方當代哲學之趨勢》一文,臺北,《鵝湖月刊》第5卷第8期(總第 56 期),1980年。

58、劉述先<牟宗三先生臨終遺言“古今無兩”釋>,蔡仁厚、楊祖漢主編《牟宗三先生紀念集》,頁494。

59、吳森<論治哲學的門戶和方法>,吳著《比較哲學與文化》(一),同上揭書,頁185。

60、牟宗三《時代與感受》頁144~145。

61、牟宗三《生命的學問》,頁118。

62、牟宗三《生命的學問》,頁136。

63、 參見方克立《現(xiàn)代新儒學與中國現(xiàn)代化》,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頁413~414。

64、參見牟宗三《名家與荀子》(臺北,學生書局,民國68(1979)年版)一書論述名家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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